摘 要:《风和日丽》讲述的是私生女杨小翼艰难寻父的故事,其中“将军”的形象刻画得非常丰满,本文试图通过对这个人物形象进行分析来展现他身上反映出来的革命与人性的复杂关系。
关键词:艾伟 《风和日丽》 将军 革命 人性
当代作家艾伟的长篇小说《风和日丽》是一部通过描写革命与人性的博弈过程来展现二者复杂关系的作品。“革命”是20世纪中国文学书写的主要话题之一,从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革命+恋爱”小说到“十七年”的革命历史小说,再到8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新历史小说,“革命”一直处于被不断阐释与改写的状态。到如今,对革命书写的模式也逐渐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由以往的侧重于单一的意识形态叙述转向了更为复杂多元的书写模式。在这里,革命不再是代表战争和人类解放的符号,属于革命叙事的那份斑斓驳杂的色彩被淡化了,消解和重构历史,建构以人性、人情、日常生活等组成的多元价值坐标体系成了90年代以来作家对革命历史诠释的新方式。他们在力图还原本真的历史面目的同时,也在极力探寻社会、历史、人生、人性等多元因素的复杂关系。此时,对于革命历史的书写,由以往简单的“二元对立史”转变为了人性人情的“纠结史”、“矛盾史”。
在《风和日丽》的众多人物中,将军这个人物形象是刻画得最丰满的,在他身上,革命与人性的对弈体现得最为充分,也最为复杂。将军和我们芸芸众生一样,拥有着多重身份,他是诗人、军人、恋人、丈夫、父亲、外公、将军……是一个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活生生的人,他有着“人”所具备的七情六欲。然而,他的其中一个身份:将军,将他和普通人拉开了距离。他拒绝接纳杨氏母女,不给她们应有的身份和地位。他们的交流很少,即使在将军弥留之际,杨小翼和他仍是以研究者和被研究者的身份进行交谈的,将军一直避讳着认亲这件事,到死都没有承认。这样的将军是冷酷的、无情的,他理智的阀门阻挡着一切世俗的感情激荡,他对自己的私生活讳莫如深,他一辈子都戴着一副钢铁般的面具生活着,即使在临终前被问起他一生中最爱的人时,他的回答也是“毛主席”。对于父亲这样的举动,作为儿子的尹南方曾予以毫不留情的嘲讽,他怪父亲不能“敢做敢当”,认为“他们这些所谓的革命家,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1]而杨小翼听后却摇摇头,说:“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2]在她一步步的研究过程中“她发现在革命意识形态的框架下,革命者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原罪,这个原罪就是‘私利’。‘私利’和共产主义理想是冲突的,要靠近共产主义这个理想,必须把这私心祛除,于是革命的生涯转换成了把自己身上的原罪彻底祛除的过程。当‘公’成为一条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时,在革命队伍的内部,革命者的身体属于组织,思想属于组织,个人的所有一切都属于组织,私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罪,这种罪甚至涉及到亲情和家庭之中”[3]。正是由于上述的原因,杨小翼才逐渐释怀,她体谅父亲作为一个革命者灵魂深处的挣扎与矛盾,是革命剥夺了他的情感,是革命压制了他的个人欲望。革命的历史理性要求他的言行举止必须服从革命伦理。所以,在他的身上布满了革命的刻痕,很少看到人性的闪光,在人性与革命理性相较量的时候,人性总会落荒而逃,而理性一直都旗开得胜。
在将军身上,我们看到了革命的胜利,似乎革命的信仰已经在他身上根深蒂固,他是一个没有丝毫情感可言的冷冰冰的人物。然而,就是这个一生所做都是为了历史,宣称“个人情感不值一提”[4]的革命者却还有鲜为人知的一面。在将军没有参加革命以前,他曾经是一个吟风弄月的诗人,因争风吃醋而与人拔刀相向,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才投身革命;在遇到杨泸后,对她产生了爱恋,这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付出了真情实感的一场恋爱(不然,杨泸也不会一直单身而没有丝毫怨恨,并坚持让女儿去认父)。可见,年轻时候的他也曾血气方刚过,任性冲动过,更曾缠绵悱恻过。在永城解放不久,他就索要到了女儿的照片,我们可以想象他在旁无他人的情况下是怎样的仔细端详,反复摩挲,不忍离手;他曾两次安排杨小翼进京求学,曾亲自到派出所接天安,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中,当听到天安的不幸消息并亲自找到天安的尸体后,他的脸顿时“黑得像要杀人”[5],可见他内心的痛之深、恨之切,他安葬了天安,并把曾经所写的诗文献给了外孙;在母亲去世之后,他曾一个人默默地在石库门里住了一个多月……这一切的一切让我们看到了将军内心深处所隐藏的温情的一面,此刻的他已不是革命的象征,不是神圣的化身,更不是革命意识形态的代言人,而是一个现实中的人,一个有着人性的活生生的人。虽然表面上他对杨小翼母子冷酷无情,直到临终前都没有认亲,但是上述行为无不说明他其实早已在心底里承认了她们,多年来的默默关心和帮助体现了人性在革命禁锢下的突围,它就像一棵从石缝间微微探出头来的小草,在它身上,我们看到了属于生命的力量与温暖。
虽然,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革命”话语曾压制过人性,但是,“革命”毕竟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它不是永恒的,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逐步淡出历史。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革命”在渐渐隐退,新的意识形态正粉墨登场并取而代之。相比之下,人性却能够穿越时空的隧道一步步前行,虽然它也曾软弱、退缩过,但是它不会始终臣服,它一直都蓄势待发,即使是在压抑中也闪现出了零星的光辉。
注释:
[1][2][3][4][5]艾伟:《风和日丽》,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第376页,第376页,第316页,第372—373页,第366页。
参考文献:
[1]王姝.现代性重审与革命历史叙事的精神重构[J].当代文坛,2008,(3).
[2]洪治纲.从“寻根”到“审根”——论苏童的《河岸》和艾伟的《风和日丽》[J].当代作家评论,2010,(1).
[3]王侃.黑暗叙述的最终方向[J].当代作家评论,2010,(1).
(黄芳 浙江省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