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3期 ID: 148267

[ 刘庆华 文选 ]   

谈谈小说阅读教学中的细节审美

◇ 刘庆华

  当中学语文课变得了无生趣,无论以何种“创新”“课改”的理论或意识作为支撑,也难以说这就是所谓的“好” 语文课时,如何有效地引导学生自主学习,如何高效地引导学生解读作品是当前不容回避的问题。引领学生关注文体特点,进而挖掘文本中的细节之美或是一条不失语文本色的途径。
  “文体”与“文本”是很有意思的两个词语。文体,通俗地讲,就是文章的体裁,属于形式范畴。文体的构成既包括表达手法、题材性质、结构类型、语言体式,又与时代精神、民族传统、作家风格、读者经验等有关。文体的特征及其划分,往往取决于其层面结构中某些因素的强化、突出或变异。文本,属于舶来品,来自英文text,又据《现代汉语词典》解释,是指文件的某种本子(多就文字、措辞而言)。简而言之,文体就像美食家推介菜品时告知你它所属的菜系,属于共性的范畴;文本就如不同的厨师做出来的菜,无疑有着各自的特点和滋味。老师备课之前准备文体的知识很重要,同时如何引领学生“原汁原味”地“品味”文本更重要。诗词曲赋各有其特点,小说、散文、戏剧也有各自的特色和要素。教师应对其所授课的“文体”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认识到位了,在备课中自然就具备了一些针对性。然后再抓住 “文本”,赏语言,析句子,讲方法,探“深意”。毕竟,我们要给予学生的,不是语言的碎片,而应该是具有鲜明特色的文章。
  就小说阅读教学而言,凡提及小说,必谈及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盖三者相辅相成,互为倚靠,剪之不断。情节就是讲故事,情节设置巧妙,自会引人入胜;环境重在渲染、暗示,环境描写得当,自会增强趣味和印象;塑造人物,当为小说第一要务,通过人物展现其主旨也是大多数小说家惯用的技巧。教师只有引领学生发现作者匠心独具的地方,才能真正领略小说中特有的美感。
  《红楼梦》堪称巨作,其人为设计、加工痕迹自然是重得很,在笔者看来,我们不必用“妙手偶成”来修饰小说创作,曹雪芹也说“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连人物的名字都是匠心独运,那么场景加工,自然是在小说的众多加工因素之内的。晴雯撕扇、湘云醉卧、雪庐联诗、宝钗扑蝶、妙玉奉茶、龄官画蔷、宝琴立雪……《红楼梦》为我们提供了一帧帧极优美、极优雅的图片,而黛玉葬花在优美、优雅中又打上了凄美的烙印,这个烙印永久地落在了每一位《红楼梦》的读者的心中。曹雪芹胜利了。作者胜利的重要因素在于在人们的心中,只有黛玉才能葬花,只有黛玉葬花才显得那么自然、凄美。也正是因为这个场景加深了人们(读者)对黛玉这个人物的理解和认同。小说在刻画人物时,场景做了最和谐的补充。“花”的意象,“葬”的动作,黛玉的眼泪,宝玉的神伤,多好!王熙凤不会葬花,没有那闲工夫;宝钗有比葬花更重要、更阳光的事情要做,自然也不会;刘姥姥是不会葬花的,虽然也会扛着锄,但绝不会是花锄。黛玉葬花,这个作者精心加工的情节、细节,让人物进一步凸显在读者心中。
  再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林教头手刃仇敌”这一情节配以风雪中山神庙这一地点,同样堪称经典。试想,破败的山神庙,倒地的尸体;远处火光冲天,近处鲜血满地,天上雪花飘落,这是怎样的一种豪气与怨气,怎样的悲凉与畅快?还有那手持百宝箱的杜十娘,站着喝酒的孔乙己,祝福声中的祥林嫂,荷花淀中聊天的女人们……成功的小说家,都有成功的人物描写;成功的人物,又必然有一个成功的场景与之匹配——就好像这个场景一经这个独特人物的使用,就再也不想看到被其他人物“占有”一样——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和谐。小说阅读教学,特别是对经典小说的阅读,丢了对场景的关注,就好像在地摊儿吃满汉全席,菜品虽好,却总感味道不足。有时候,抓住了场景描写,定会有四两拨千斤的功效。
  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都说过:“美是难的”。难在哪里呢?或者说,美在哪里呢?难在不难处,美在平常处。小说《最后的常春藤叶》的结尾同样是一个不容轻易放过的审美点。我们不妨看看文章的结尾。
  文中结尾:“……啊,亲爱的,那是贝尔曼的杰作——那晚最后的一片叶子掉落时,他画在墙上的。” 笔者一直在想:为什么要“画”?有更方便的办法吗?用“钉”行吗?用“捆”或“绑”行吗?用“粘”或“贴”行吗?为了救人,老贝尔曼应该可以捡来一枚常春藤叶,然后在同样的夜晚,将它“钉”在墙上;也可将它“捆”或“绑”在树上;如果轻微一点,老贝尔曼可以设法把它“粘”或“贴”在那高高的墙上?几乎可以推测——这样的效果不会逊色于老贝尔曼的杰作,至少这枚叶子是千真万确的,而且老贝尔曼可能不会因那夜的雨雪而染上肺炎,进而失去性命。
  但老贝尔曼没有这样做,或者说,作者没有让老贝尔曼那样做,为什么?人的行为方式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和他有怎样的追求。他,原来是一个为艺术而活甚至为此甘愿作“看家恶狗”的画家,是一个为追求杰作才维持生命的艺术家,是一个最终用生命兑现自己诺言的“艺术大师”。所以“画”“最后的常春藤叶”是他的一个必然选择,是几年来一直蓄势而出的杰作,更是生命的涅磐。这一类人,在笔者看来可以称之为殉道者。为了他人而死,为了爱而死,为了生命而死,更是为了艺术而死,他死得其所。诗人泰戈尔说,使生如夏花之绚烂,使死如秋叶之静美。生如夏花,死若秋叶,据此我们甚至可以想象,被老贝尔曼以生命杰作召唤的琼珊今后会怎样延续自己生活的道路。
  鲁人版教材该单元的主题是“生命的赞歌”。对苏艾、琼珊、贝尔曼先生而言,每个人的生命原本都是那么的平凡,可是,有了不平凡的经历,生命就有了别样的意义。至此,我们可以明白了:当意志倒下的时候,生命就不再屹立。唐僧西天取经也贵在亲历亲为,不需徒弟们代劳。作家着一“画”字,摹写出艺术家园里最为动人的人性美,一个字而内涵尽显,又用意深隐。“小说”原本就是“琐屑之言,非道术所在”,如果仅仅是硬往欧·亨利式的结尾的“含泪的微笑”上靠,恐怕会少了些震撼,少了些韵味吧。
  品味小说语言同样需要细节的描写。《儒林外史》第六回提到了著名的“吝啬鬼”严监生的死:
  话说严监生临死之时,伸着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几个侄儿和些家人,都来讧乱着问;有说为两个人的,有说为两件事的,有说为两处田地的,纷纷不一,却只管摇头不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老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
  一个人的死于是就和吝啬有了不解之缘。严监生是中国经典的吝啬鬼,这些语言就是印证。如果学生这么回答,你认为是在引导学生品味吗?笔者不这么认为,最起码这不是真正的品味。品味,虽不是刻意求新,但也应各有各的口味,绝不是没有思考的趋同,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求异,求异之后,殊途同归或在碰撞中前进。
  所以,笔者继续推荐后文:
  合家大小号哭起来,准备入殓,将灵柩停在第三层中堂内。次早打发几个家人、小斯,满城去报丧。族长严振先,领著合族一班人来吊孝;都留著吃酒饭,领了孝布回去。
  小说家的矛头指向并不见得必然是(严格说不仅仅是)严监生,周围的人们更可怕。笔者想起了金圣叹的死。金大才子死于清朝顺治皇帝的文字狱。传说他临死之前,还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让监斩官准许他儿子近前与他耳语。斩首之后,监斩官问他儿子:“刚才你父亲究竟说了句什么?”孩子嗫嚅着回答:“家父言,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吃,味道胜过火腿。”当然,这一节有很多版本,有的说:“黄豆与盐菜合食,其味至美。圣叹可死,此法不可不传。”不管怎么说,反正与吃有关。你能得出一个结论,说金圣叹太馋了,他是馋鬼的代表吗?如果不能,那么就和咱们的学生一起思考,让孩子们畅所欲言吧,他们其实很需要自由的表达——哪怕在表达的初始阶段是多么的“错误”和“荒谬”,那毕竟是属于孩子自己的。教师的“导”,不是让孩子们闭嘴,不是给孩子留下“华山一条路”,而是关注他们切身的认知。我们常提到要引导学生在小说阅读中学习欣赏作品的语言,但如果我们在引导学生欣赏的时候,教师已经有了既定的答案,那么,结果必然是僵死的,是可怕的。提高学生语文水平便成了镜花水月。因为有了所谓的“标准”,你便没有耐心去听学生们的表述,你便极易否定一个说法。没有了畅想和自由的表达,语文水平就失去了水的源泉。学生笔下无“活水”,课堂自然就和写作割裂了。
  自古有状元学生,无状元师傅。教师不是布道者,而是努力走在学生前面的共同的学习者。或许,严监生临死在乎那两茎灯草和陆游临死惦记着国家大事在本质上没有太多区别,心有所属自然心就不会孤单。果戈理《钦差大臣》里面的市长有句非常经典的台词:“你们笑什么?笑你们自己!”气急败坏的话语背后,让台上台下、戏里戏外的人很是苦恼了一阵子:欣赏喜剧,如何脸上的嘲笑变成了苦笑?嘲人竟变成了自嘲!
  小说阅读教学,只要立足文体特点,从细致处,领着学生记一点,学一点,品一点,悟一点,一点一点地领着学生在教材里走个来回,我们的语文课或许会生动一点,有趣一点;教师有目的地让课堂生动、有趣一点,教学效果或许会更有效一点,学生也会进步一点。
  
  (刘庆华 济南 山东省实验中学 2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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