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3期 ID: 148257

[ 许冬云 文选 ]   

苏曼殊汉英互译作品集与梵学的因缘

◇ 许冬云

  摘 要:苏曼殊编选的四部汉英互译作品集《文学因缘》、《潮音》、《拜伦诗选》、《汉英三昧集》中以收录的英译汉诗,苏曼殊翻译的拜伦、雪莱等西方诗人的诗歌为主。值得注意的是,从这四部选集的序跋以及细节之处可以发现苏曼殊编选四部作品集的动机与梵学之间有着莫大的关联。苏曼殊对自身佛学身份的肯定,对梵文学习的热忱,对印度文学的喜爱都使这四部选集充满了禅风佛味,从而使四部选集与梵学缔下深厚的因缘。
  关键词:苏曼殊 梵学 诗集
  
  苏曼殊将平时搜集到的欧人英译汉诗集精选成册,同时将自己译介的诗歌等编辑成四种汉英互译作品集《文学因缘》、《潮音》、《拜伦诗选》以及《汉英三昧集》。这四部作品集中反映了苏曼殊在翻译方面的成就,涉及的内容十分复杂,不仅有选录的英译汉诗、汉文,还有苏曼殊译介的拜伦的诗,以及雪莱、彭斯、豪易特等外国作家的作品,又有英吉利闺秀诗选、编入的英文短诗及格言、苏曼殊翻译的阿输迦王表彰佛诞生处碑等,系统相当的繁杂。
  值得注意的是,与一般编选作品风格有所不同,苏曼殊这四部作品集中充满了禅风佛味,与梵学有密切联系。梵
  学,广义而言,包括佛学、梵文、和印度文学。苏曼殊这四部作品集与梵学到底有何因缘呢?
  
  一、苏曼殊在编选这四部材料的时候都刻意强调了其佛学背景,四部材料充满着浓郁的佛教气息
  
  1.从四部材料的出版和命名便可窥见一斑 。“因缘”二字本是佛教用语,指使事物生起、变化和坏灭的主要条件和辅助条件。《文学因缘》中的“因缘”二字便缔结出了东西方文学之间的渊源。作者在《潮音·跋》中,亦强调了《潮音》与佛教之间的联系:“今与莲华寺主重印流通,仍曰《潮音》。圣哉,响振千古,不啻马鸣菩萨《赖咜婆罗》。当愿恒河沙界一切有情,同圆种智。”[1](P42)《潮音》由淀江莲华寺印行出版,在编辑和出版过程中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汉英三昧集》的“三昧”两字来自于梵文Samādhi,为佛教的修行方法之一。
  2.从内容上,也可以看出苏曼殊在四部编和译的集子当中强调自身的佛教背景。例如在《文学因缘》卷一中有苏曼殊译的阿输迦王表彰佛诞生处碑,署名为“震旦慧龙寺沙门曼殊译”,柳无忌在《苏曼殊作品提要》中提及:1908年《天义杂志》第十五卷中,具卷二目次,但第二卷始终未有印行。据《天义杂志》介绍,《文学因缘》第二卷上有曼殊上人校录的“南天竺婆罗门僧碑”;《潮音》扉页上印有曼殊僧装像一幅,并且下署“曼殊阿闍黎狮子国造像”,肯定了编者的僧人身份。如出一辙的是《潮音》和《拜伦诗选》的序文署时上都有“佛从多罗夜登陵奢天下还日”字样。《拜伦诗选自序》中苏曼殊“谈及英人近译《大乘起信论》”,认为“破碎过甚”。苏曼殊编选《汉英三昧集》时,在书末收录了英译的《大乘起信论·真如门》,再一次说明了苏曼殊编选这些作品的动机与佛教有着很大的关联。
  
  二、苏曼殊编选的诗作和译诗的动机似乎在推介佛学之外,还对梵文倍加推崇
  
  1.苏曼殊生平对梵文相当关注,多次讨论梵文。柳亚子在《苏玄瑛新传》中指出苏曼殊“得故师庄湘资助,整装之暹罗,随乔悉磨长老究习梵章二年”[2]。随后,苏曼殊亲自编著《梵文典》八卷。在《文学因缘》自序中,苏曼殊更是有意识地通过汉文和英文的比较,从而突显出梵文的优美和精妙:“衲谓文词简丽相俱者,莫若梵文,汉文次之,欧洲番书,瞠乎后矣!汉译经文,若‘输庐迦’,均自然缀合,无失彼此。盖梵汉字体,俱甚茂密,而梵文八转十罗,微妙傀琦,斯梵章所以为天书也。”[3](P53)
  2.苏曼殊在和刘三的书信中多次提到希望可以进一步学习梵文,例如:
  现欲进真宗大学,唯取其梵文一科耳。[4](P202-203)(戊申正月日本)
  看二三年后,僧众如能精进,即道赴日本印度,留学梵章,佛日重辉,或赖此耳。[4](P212)(戊申九月南京)
  雪近为脑病所苦,每日午前赴梵学会,为印度婆罗门僧传译二时半,医者劝午后工夫仅一小时为限。[4](P216)(己酉四月日本)
  3.苏曼殊在杂著《燕子龛随笔》中留意梵文以及追溯梵文、英文之间的语源关系。
  梵语,人间红莲花之上者曰“波昙”。[5](P60)
  梵语“比多”云父,“莽多”云母,“婆罗多”云兄弟,“先帝罗”云石女,“末陀”云蒲桃酒“摩利迦”云次第花,以及东印度人呼水曰“郁特”,与英吉利音义并同之语甚多。拉丁出自希腊,希腊导源于“散克思烈多”(Sanskrit),非虚语也。[5](P47)
  偈即梵音伽陀,又云偈佗,唐言颂,译云孤起。妙玄云:“不重颂名孤起,亦曰讽颂。”姚秦鸠摩罗什有赠沙门法和十偈,唐人多效之。[5](P58)
  “涉江采芙蓉”,“芙蓉”当译Lotus,或曰Water lily 非也。英人每译作Hibiscus,成木芙蓉矣。木芙蓉梵音“钵磨波帝”,日中王夫人取此花为小名。[5](P59-60)
  可见,苏曼殊平时很重视梵文的学习,所以也不时地会记下自己探讨梵文和英文关系的心得体会。苏曼殊编选这四部英汉互译作品集,从表面上看大多数内容是汉译英诗或是汉诗英译,但是从四部集子的细枝末节中就可以看出苏曼殊对梵文的重视。苏曼殊《文学因缘》篇首附有梵文题字;同样《潮音》的封面上也有梵文的题字;此外,《乐苑》(《潮音》)的中英互译中有一条关于梵文和英文之间的音译互译的说明:
  Tamarinds 梵音典谛梨,粤言酸子;Mango 梵音曼皋,粤言芒果;Seemul 梵音深牟罗,粤言木緜或攀枝,即尉陀所谓烽火树。大智度论第三十五卷翻梵语第九大论第十二俱云:舍摩利树应云婆利,译曰木绵。涅槃经第一云:谓复有六十恒河沙阿修罗王睒婆利王而为上首。玄应音义第二云:睒婆又作覢同,式染反,此译云木棉。[3](P88)
  
  三、苏曼殊四部编选诗作集与印度文学密切关联
  
  印度文学作为梵学的一部分,苏曼殊对印度文学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印度为哲学文物渊源,俯视希腊,诚后进耳。”从《文学因缘》、《潮音》、《拜伦诗选》以及《汉英三昧集》四部选集中可以看出苏曼殊对印度文学作品的喜爱,集中表现在对印度诗剧《沙恭达罗》、《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等的译介上。
  1.苏曼殊与《沙恭达罗》
  苏曼殊是近代第一个介绍和推崇印度著名诗剧《沙恭达罗》的人。诗剧描述的是净修女沙恭达罗与国王豆扇陀之间缠绵挚烈的爱情故事。苏曼殊在《文学因缘·自序》中盛赞这部作品:“沙恭达罗Sakoontala者,印度先圣毘舍密多罗Viswamitra女,庄艳绝伦。后此诗圣迦利陀娑Kalidasa作Sakoontala剧曲,纪无能胜王Dusyanta与沙恭达罗慕恋事,百灵光怪。”[3](P54)在《燕子龛随笔》中他更是将《沙恭达罗》的作者迦梨陀娑称之为“梵土诗圣”、“天竺莎士比尔”。苏曼殊在《潮音》英文自序中也表达了自己将尽心翻译《沙恭达罗》的愿望和打算:“Hereafter,I shall try my best,to present them with the translation of the world reknowned Sakuntala of the famous poet Kalidasa of Hindustan,the Land of Lord Sakya Buddha. [3](P72)(柳无忌译:此后,我将竭我底能力,翻译世界闻名的《沙恭达罗》诗剧,在我佛释迦的圣地,印度诗哲迦梨陀娑所作的那首,以呈现给诸位)。” 据飞锡《潮音·跋》书:“闍黎杂著亦多,如沙昆达罗。”柳无忌《重订苏曼殊作品索引》据此列入,但言“原书未见”。我们所能见到的是苏曼殊译的Gothe(歌德)的《题沙恭达罗》一诗,转译自Eastwick,苏曼殊将此诗收入《文学因缘》当中。苏曼殊根据印度小说转译的《娑罗海滨遁迹记》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远见一舟,纤小如芥,一男一女,均以碧蕉蔽体,微闻歌声。男云:腕胜柔枝唇胜蕾,华光圆满斯予美。女云:最好夜深潮水满,伴郎摇月到柴门。
  Her ruddy lip vies with the opening bud;
  Her graceful arms are as the twining stalks;
  And her whole form is radiant with the glow;
  Of youthful beauty,as the tree With bloom. [5](P277-278)
  这截英诗选自Monier Monier-Williams翻译的Sakontala第一幕(Act One)。第一幕里国王初次遇见沙恭达罗,为沙恭达罗美妙绝伦的外表所震撼:“她(沙恭达罗)的下唇像蓓蕾一样鲜艳,两臂像嫩枝一般柔软,魅人的青春洋溢在四肢上,像花朵一般。”[6](P17)(季羡林译)从上文可以看出,苏曼殊也借用了国王豆扇陀见到沙恭达罗第一面时的情节,将此截英诗译为“腕胜柔枝唇胜蕾,华光圆满斯予美”两句七言诗。虽然无法确定苏曼殊是否译出《沙恭达罗》,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苏曼殊对《沙恭达罗》这部印度诗剧的盛赞和推崇。也难怪乎苏曼殊在自己的序文、书信、杂著中屡次提到《沙恭达罗》。苏曼殊介绍《沙恭达罗》这部诗剧可谓功不可没。《沙恭达罗》是古印度梵文、古典文学甚至是世界文学的瑰宝。《沙恭达罗》1789年被译成英文传入欧洲。20世纪20年代传入中国,1956年首次出版季羡林根据梵文原版翻译的《沙恭达罗》。
  2.苏曼殊译介的其他著名印度诗歌
  除了《沙恭达罗》之外,苏曼殊曾希望翻译迦利陀娑的另一篇长篇叙事诗《云使》,但因为多方面原因,也未能译出:“尝嘱共译梵诗《云使》一篇,《云使》乃梵土诗圣迦梨陀娑所著长篇叙事诗,如此土《离骚》者,奈弟日中不能多所用心,异日或能勉译之也。”[4](P221)(《与刘三书》己酉四月日本)。《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两大印度史诗也得到苏曼殊的极力赞赏,《沙恭达罗》故事的基本情节就取自《摩诃婆罗多》。苏曼殊对这两大印度史诗的评价颇高:“其《摩诃婆罗多》Mahabrata、《罗摩衍那》Ramyana二章,衲谓中土名著,虽《孔雀东南飞》、《北征》、《南山》诸什,亦逊彼闳美”[3](P54);“印度Mahabrata,Ramayana两篇,闳丽渊雅,为长篇叙事诗,欧洲治文学者视为鸿宝,犹Ilid,Odyssey二篇之于希腊也”[5](P58);“虽舒颔骂(今译荷马)亦不足望其项背。”[4](P236)他介绍的这几部印度文学作品因各种原因未能选入苏曼殊的集子中,也暂时无法推论苏曼殊是否真正完成了对这些著名的印度文学作品的翻译。《文学因缘》、《潮音》、《拜伦诗选》、《汉英三昧集》中收录的唯一的印度作品便是1909年,由苏曼殊翻译的印度女诗人陀露哆的诗歌《乐苑》。诗歌前面有苏曼殊写的一段小序:“梵土女诗人陀露哆为其宗国告哀,成此一首,词旨华深,正言若反。嗟乎此才,不幸短命!”[3](P88)《乐苑》被收入《潮音》卷中,同年四月份,在给好友刘三的信里寄去此首小诗,希望能够得到好友的提点。在信中称赞陀露哆为“梵土近代才女”并且“诗名已遍播欧美”。
  由此,苏曼殊同时作为一位编者和译者,编选四部汉英互译作品集的动机除了自身对西方诗歌的喜爱,对拜伦、雪莱等诗人精神气质的赞赏,以及想发扬中国传统诗学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动机就是对梵学的推崇。这四部汉英互译作品集的编选似乎是苏曼殊推广和发扬梵学的第一步。联系苏曼殊的生平活动以及其他作品,四部选集中涉及的佛学,梵文以及印度文化都是很好的佐证,也进一步说明苏曼殊与梵学之间不朽的因缘。
  
  注释:
  [1]柳亚子:《苏曼殊全集》(三),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版。
  [2]柳亚子:《苏曼殊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3]朱少璋:《曼殊外集——苏曼殊编译集四种》,北京:学苑出版社,2009年版。
  [4]柳亚子:《苏曼殊全集》(一),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版。
  [5]柳亚子:《苏曼殊全集》(二),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版。
  [6]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
  
  (许冬云 江苏省南通大学文学院 226019)

苏曼殊汉英互译作品集与梵学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