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洁的小说创作多以女性爱情婚姻生活为内容，多以女性的视角诉说大社会。在其历时十二年所创作的《无字》中，我们看到了女主人公们对生命的渴望与抗争、对亲情与爱情的纠结及对爱的追逐，纵然生活道路上充满坎坷，她们却无悔地绽放生命，演奏无悔的悲歌。
　　关键词：张洁 《无字》 生的抗争 情感世界 无悔的追求
　　
　　张洁是20世纪80年代的先锋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多以女性的视角来审视这个大千世界，其对女性情感婚姻生活的追寻给读者以及评论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以《从森林里来的孩子》开始自己的文学创作，凭借《爱，是不能忘记的》蜚声文坛，以女性的率真与敏感给文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方舟》、《祖母绿》、《七巧板》也表达了作家对女性情感主题的关注。从《无字》中我们能看到其自己的身影与诉说，张洁在《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之后写下了八十万字的《无字》三部曲，可以显见作家内心诉说的渴望。作品在风云际会、百年沧桑的时代背景下讲述了墨荷、叶莲子、吴为、禅月四代女人的爱情婚姻的状态，彰显了生命的张力，这种对情感与生命无悔的追求令人动容。
　　
　　一、生的抗争
　　
　　《无字》中人的出生与成长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疾病、战争、亲人的残酷都会使人的生命褪色乃至消失，可是越是在难以想象的生存环境中人的生命力越顽强，作品体现了人与出生和生存这两方面的抗争。
　　外祖母墨荷本是一个出身望族的女孩，却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看似富裕的叶家，嫁过来才知道自己成了人家的长工，也深入了解了叶家所谓殷实的家境。叶家，实际上是从山东逃荒到东北来的农民，可叶家迎娶墨荷并没有觉得是高攀，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上边有叶莲子的奶奶一手遮天，一旁的小姑子也对嫂子发号施令，墨荷劳累一天后，也别指望躺到炕上歇歇腿，睡一觉，因为她还得服侍奶奶抽烟。自己的丈夫只把自己当作生育的工具，“丈夫可以逛窑子，可以让她每年生育一个不能成活的孩子”[1]，可墨荷无从抱怨，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与生育的过程中体会着生命的色彩，照顾唯一存活下来的叶莲子，并在草棚里因为生育走完了她的生命旅程，很欣慰地与自己的女儿做了人生最后的告别。
　　叶莲子对生的固执从娘胎里就开始了，“叶莲子没有参透前几个兄姊以及后几个弟妹只匆匆地瞥了这个花花世界一眼，就甘心情愿放弃这个已经一脚踏入的世界连忙转身离去的现实，非要活下来不可”[2]。小时候村子流行起了风寒，她在感染之后发烧不减，家人以为她会死时她却在垂死中活了下来。叶莲子的婚姻似乎是自由的选择，不想却是战乱中的一段悲惨婚姻。叶莲子的丈夫顾秋水是东北军某旅长的副官，从西安事变到抗日战争，他随朋友走南闯北，弃叶莲子母女生活于不顾。为生活所迫的叶莲子只好带着女儿吴为去找他，到香港后才发现他已与别人同居，叶莲子只能自谋生计险些被火烧死。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们一家逃回内地之后不久丈夫又走了，叶莲子只好在五丈塬当代课老师，独自一人抚养吴为。叶莲子的一生总是在艰难困苦中挣扎求生，而女儿的陪伴是她生存的动力。
　　吴为从小失去父亲的照顾，与母亲相依为命，到香港碰见的是更加不堪的现实，她在父亲的打骂中生活，原来保留的父亲的形象也改变了。不料在香港又遇上大火，本可以结束这苦难的人生，可她却坚强地与死神抗争，仿佛冥冥之中的力量或是火中幻化出来的墨荷拉了她们母女一把，使她与母亲逃离了火海，非要她来人世间体验人生的悲苦。吴为像爱情河流里腾挪跳越的一条鱼，她有过非婚同居的试验，并有过一个私生子；她的第一次婚姻，也只像一次失败的实验，留下了一个女儿，但她没有太多的伤感，所经历的困难也没有将她打倒。她遇到胡秉宸后，为了追求理想的爱情，却走上了一条满是流言、侮辱、欺诈之路。这个成长在新中国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用一生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到头来却被男人伤害得身心俱碎。
　　
　　二、情感世界
　　
　　吴为短暂的一生纠结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母亲的离去让她觉得生命的意义结束了，爱情离开了她，也走向了终结，在即将准备写小说的时候她疯了，留给人的是无限的遐想，确为无字。
　　吴为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女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不论日子如何艰难困苦，叶莲子从未放下过自尊，这使童年的吴为无形中也养成了孤傲的性格。在寒冷的冬天，就连北平穷人家都离不了的大白菜，叶莲子也没敢买一棵；看到女主人放在厨房窗台上风干的煮黄豆，吴为谎称拿回家养鸟，在无人时用牙齿仔细研磨那些坚实的黄豆；叶莲子买两毛钱的猪肉，要将刀磨得飞快切很细的肉丝让它在盘子里能处处可见。即使吴为成为了名作家后，叶莲子也没有改掉节俭的习惯。如果说生活的艰难只是将母女的血缘拉得更紧，那么致命的灾难则将她们连为一个坚固的整体。当获救的吴为看着叶莲子孱弱到不堪入目的胴体在火焰中求生挣扎时，母亲从此镌刻在了吴为的生命中，别人都无法插进来，即使在嫁给胡秉宸之后，她也“只能是一种可以交出生命，却无法交出完整的心的爱”[3]。“在人类世界中，并不是只有婴儿才渴求母亲，跻身于社会的成年人在人生的风险和负担中，同样渴望一种确定性、保护和爱恋的力量，母亲便是这力量的第一化身和切实的保证者。”[4]母亲是她坚强的支柱，是她疗伤的港湾，母亲离开了，吴为也就不复存在了，母亲是深深刻在她生命里的，是她的魂魄。
　　母女感情坚固得牢不可破，却因一个男人起了波澜。吴为为了胡秉宸不顾母亲的反对并心甘情愿地接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上门的毒打，接受上级领导的调查并与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奋战到底，她不在乎这个男人的背叛以及在关键时刻对她的置之不理，仍然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边，替他扛下一切。吴为终于等来了和胡秉宸结婚的日子，在婚后平淡的生活中她极力讨好他的女儿与朋友，小心翼翼地做事，而他在朋友面前却说她唯唯诺诺没有官夫人的样子，在她出国期间又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最后竟然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与前妻白帆联系。婚后吴为的经济更加拮据，丈夫赚的钱从不花在这个家上，却理所当然地花着吴为辛苦赚来的稿费。在吴为母亲去逝还没有过头七的时候，他就要与吴为强行做爱，不顾她留下伤心的泪水直到抽泣出声，他才愤愤地下床离开她的屋子。吴为是一个矛盾体，当执着于爱情的时候母亲也可暂放一旁，而真当母亲生病住院时她又会尽心地照顾母亲，母亲也为了女儿来到她的家，如此深厚的母女之情，胡秉宸怎么能插得进去？
　　
　　三、无悔的追求
　　
　　《无字》讲述了女性对爱情的追求，有评论者以女性意识来探讨作品的内蕴，但笔者更想把墨荷、叶莲子、吴为、禅月婚姻爱情的变化理解为对爱情理想的无悔追求，也许会给现代人的婚姻观一点启示。
　　墨荷的生活里仿佛除了劳作与生育没有一点与爱情相关的事情，但她内心仍怀着自己对爱情的渴望与对心目中白马王子形象的想象。她是旧婚姻制度的牺牲品但不是爱情的绝望者，她的一生是悲惨的，嫁错了人成了人家卑微的劳动力，但她短暂的生命是光彩的，因为她有爱情的理想，并不像麻木的女人，连梦也让自己断绝了。如果说墨荷建构自己的理想爱情还只是幻想一个虚拟的男人的话，那么吴为的母亲叶莲子一生所期待、守望的就是婚姻中具体的男人。那个叫顾秋水的男人，除了在结婚头两年中给过叶莲子一些温存之外，剩下的只有抛弃和虐待。在吴为看来，母亲对父亲肯定是恨到极点的，但没想到，在父亲年迈想回到这个家看看的时候，母亲却没有拒绝，母亲至死其实都没有忘记他。吴为以为自己早已吸取了母亲的教训，却一生都在精神上期待、守望着一个叫胡秉宸的男人。她本以为放下了这份情感，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道路以求得改善自身境况的时候，他的一封信再一次将她彻底打败了，她不顾母亲的反对与别人的唾骂、围观者的冷笑，仍一无反顾地努力与奋战，最终可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他结婚的目标只是要品尝不同女人而已！对于一个自视灵魂与众不同的女人来说，这足以令她且疯且死。禅月的婚姻状态，既是《无字》中女人的希望，也是张洁对女人理想状态的幻想，她是一位完全掌握自己命运的现代女性，她目睹了姥姥、妈妈为情所累的一生，“这样当女人可不行……后来她果然替吴为和叶莲子打了一个翻身仗。”[5]正因为不那么轻易为感情所累，禅月才追寻到几代女人一生也没得到的幸福，而禅月的幸福婚姻给人们带来一丝曙光的同时又让人看到她是以别离故土、远走他乡为代价的。
　　知识女性们肩负着社会的重任，事业和爱情构成了她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无论舍弃哪部分，都将造成她们完整人生的缺撼。社会发展到今天仍是如此，“也许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调和的矛盾，你要事业，你就得失去做女人的许多乐趣。你要享受做女人的乐趣，你就别要事业。”[6]我们从作品中能领悟到两性婚姻之间是需要真爱来维持的，但是作为一个独立的女性来说，如果把自己的全部理想建立在自己期望的男人身上，那最后失望的可能就是自己，最终的悲剧结局也是改变不了的。
　　
　　注释：
　　[1][2][3][5]张洁：《无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4页，第63页，第77页，第139页。
　　[4]王绯：《作家与情结》，当代作家评论，2003年，第3期。
　　[6]张洁：《张洁集》，福建：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20页。
　　参考文献：
　　[1]张洁.无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许郁文.张洁的小说世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3]袁珍琴.玫瑰在红尘浊雾中凋谢——张洁长篇小说《无字》解读[J].名作欣赏，2004，(3).
　　[4]曹霞.因父之名——论张洁的《无字》三部曲[J].理论与创作，2007，(1).
　　
　　（李营 大连 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文学院 116021）

• 李营： 无悔的追逐　/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