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1年第2期 ID: 152604

[ 石莹 文选 ]   

战争中的歌唱 苦难后的记忆

◇ 石莹

  [摘要]臧克家的文学创作道路与时代、与战争是密不可分的,在自己本位的“人道主义思潮”与不同时代的社会思潮相结合的过程中,丰富其思想和创作,其笔下那些打上时代“烙印”的人物形象也随之变迁。
  [关键词]时代;人道主义;苦难
  
  臧克家作为我国现代文坛上著名的诗人,他的生活道路和创作道路同样也是诗化的。他的诗思、诗情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发生流变的,从时代为维度观照诗人创作和思想的流变,阐释出战争打在诗人心灵上的“烙印”。有学者指出,“‘爱’是人道主义的核心,也是臧克家人生的哲学和诗歌的宗教。”
  一、思想变迁:“人道主义”的咏叹调
  第一,第一个时期——“人道主义的民主情怀”。臧克家早期的诗歌创作以其诗集《烙印》(1933年)、《罪恶的黑手》(1934年)为代表。臧克家的诗作,不是田间那热情战斗的诗,也不是艾青那激昂崇高的诗,却呈现出一种“冷”,这恐怕只是诗人的创作方法不同而已,以作品中人物对待自身苦难的“冷静”,来给人更强烈的震撼和思考。相对来说,笔者更加倾向于章亚昕将诗人此时的作品概括为“带有坚忍主义印记的期待色彩”,但同时也肯定了坚忍中的积极意义,“坚忍的情态,表现了是诗人不甘落后与沉沦的自我意识。”诗人从“人”的角度出发,产生了最初的民主主义情怀。但他笔下无论是“静静地”被赶的“难民”,还是老而无用被弃的“老哥哥”,拟或是“有泪只往肚里咽的”老马,在感慨于他们身上的不幸遭遇之外,又不得不正视他们身上的“奴性”心理,这与鲁迅所关注的“集体无意识”的人民愚昧性是有某种契合的。但诗人并没有“怒其不争”,而是满怀期待的。
  第二,第二个时期——“人道主义的民族情怀”。此期诗人的诗歌创作以长篇叙事诗《古树的花朵》(1942年)和诗集《泥土的歌》(1943年)为代表。抗日战争爆发后,诗人前期沉郁的诗思被炮火驱散,战地的亲身经历使诗人再也守不住那份创作的冷静,诗人自觉地转向了政治题材和宏大叙事,展现出高昂的民族情怀,是时代的需要,也是诗人求新求变的需要。臧克家曾提出“星星主义”的说法,认为代表着“人”的“星星”是“紧紧的贴近着,但不互相排挤,它们每一颗,从生命的本体放射光辉,去照耀,去启示,去表现自己的存在,但是却不互相遮掩,不,反而是彼此辉映,造成一个灿烂的世界。”此时诗人创作指向已经由个体转向群体,将对个人遭遇的关怀转移到国家道路的关怀上来,个体向群体的靠拢,这无疑是与战争所激发的民族情结密不可分的。
  第三,第三个时期——“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情怀”。诗人此期以诗集《宝贝儿》(1946年)和《生命的零度》(1947年)为代表。国内人民的黑暗生活再一次深深的刺激了诗人,他曾说“在胜利的火炮响了时/在我归去的道路上/又横上了新的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当国内矛盾超越国际矛盾而成为主要矛盾时,诗人被战争渲染起来的民族主义热情也逐渐冷却,臧克家的“星星主义”内涵也变得更加深广,由渗透着人道主义的民族情怀,发展成裹挟着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情怀。创作视角亦由群体性事件向深层的群体性政治转移,并在激情中渗入哲理和讽刺,形成政治讽刺诗。饱受战争之苦的诗人已经极其厌恶野心和杀戮,于是用《宝贝儿》作为自己的政治宣言,表明了选择。而值得注意的是,臧克家的讽刺并非热情的控诉,而是冷淡的叙述,不让自己的感情随意宣泄来冲淡情节的真实和客观,已达到使人警醒、深思的境界。这种“冷静”的特质,是自《烙印》而继承下来的。
  第四,第四个时期——“人道主义的怀旧情怀”。此期诗人以诗集《一颗新星》(1959年)、《忆向阳》(1978年)为代表。在臧克家第四个创作时期内,以“文革”为界,诗人前期以诗作为时代的号角,欢呼高唱;而后期则回归古典。笔者认为,(1)、诗人本身就收到了浓厚的古典诗词的影响,从其祖父到父亲,从族叔到一石,古典可谓是滋养诗人土壤的最深一层。他也曾说:“五四运动新诗闹革命,反对旧诗的封建内容、陈词滥调,把这种有着悠久历史传统、为历代人民所喜爱的形式也连带反对掉了。”可见,古典作为诗人审美情趣的重要内容,是由衷喜欢的。(2)、向古典的转向也是种对现实创作状况的反叛,他认为“为赶政治任务,为朗诵”而“写下一些急救章”,由于情感的“闸门大了”,因此“深刻性差多了。”可以看出诗人对诗歌口号化、公式化的厌倦,但诗人自己也承认没有能完全克服这一点。因此,可以说,他向古典的回归,是在反叛现实创作状况时,也反叛了自己的一些诗作,在自由中释放本真的自我。同时,这种回归,形成了诗人文学一生的“圆形结构”,从接收古典的启蒙,到历经沧桑后的回归。
  二、人物记忆:“尚苦”的特质
  第一,“苦难中的男人”。男人总是背负着养家的责任,“劳作”可以说是上帝加之于男人身上的惩罚。在那些战争不断的岁月中,劳作也无法收获到维持生存的果实了。有那“被剩给了黄昏”的“贩鱼郎”,看着有双“失望的眼”的空筐,再看看他手里“讥笑”他的“银元”,“想着家里挨着饿的希望”,“在脸上”汇成“一句苦话”。(《贩鱼郎》)有那“活着专为了和炭块对命”的“炭鬼”们,他们“常拿伙伴的惨死说着玩”来缓解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又将“他们死后的抚恤和妻子的生活连在一起看”,这是他们生与死的集结点。(《炭鬼》)劳作既无法满足温饱,又那样使人辛苦、疲劳,有那“雨从他鼻尖大起来”也不去躲雨,而苦苦等客的“洋车夫”。(《洋车夫》)可是他们一休息就被“沉重的铁翅盖上了他们的心”的“歇午工”们,睡醒爬起来之后“抖一下,涌一身新的力量”。(《 歇午工》)因此,劳累、贫苦是不能使他们放弃,不放弃是好的,可是有些劳苦人民去不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力量,反而用他们“罪恶的黑手”和“汗雨”去向侵略的洋人们报答他们“说不出的感激”,因为“有了这建筑,他们才有了饭碗。”(《罪恶的黑手》)也有那忠厚、老实过活,却无法改变贫穷生活的“六机匠”,他从机匠转行做过农民、酒掌柜、开赌窝的,最后给人当长工,历时三十年依旧贫困,他“除了贫困”,什么都无法留给后人。(《六机匠》)同样世世代代无法摆脱贫困的还有农民,“孩子,在土里洗澡;父亲,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三代》)这既是一个人一生的缩影,也是那个时代所有农民的一生。没有土地了,有的就做了长工,可是做了一辈子,也只能落到老来遭弃的“老哥哥”的境遇。(《老哥哥》)还有的就做了漂泊无依、贫穷潦倒的“渔翁”。(《渔翁》)当战争来临时,摧毁了乡村,摧毁了贫民们赖以生活的土地,他们就成了“孤独的支撑着一个凄凉”的“难民”。(《难民》那些有觉悟的热血青年们起来反抗了,他们为祖国而战,为祖国而负伤,取得不到政府的抚恤誉与照顾,成为和难民一样流浪的“伤兵”。(《一个黄昏》)贫穷、困难都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时代的错,他们的生活被深深地打上了战争的创伤的印记。
  第二,“苦难中的女人”。臧克家笔下,苦难的女人的背后是男人的死亡,女人要接过生活的重担,坚强的活下去。有那“用一根针支撑着疲倦的眼睛”,为了生活和孩子也要“支持一点生气”的“补破烂的女人”。(《补破烂的女人》)有那去年还守着“安详”,今年由于丈夫的不在而“果敢的咬住牙根”承担一切的“当炉女”。(《 当炉女》)当生活实在无法支持下去的时候,只有两条路——死亡和堕落。于是只有沦为白天笑脸迎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有晚上才能独自舔舐心中伤痕的,找回自我的“神女”。(《神女》)女人的艰辛就是为了换来孩子的长大成人,可是长达后的他们在哪个战争的年代应征入伍,剩下老伴和儿子都战死沙场守着“和她一样衰老”的“痨病屋子”的“老媪”。(《老媪和士兵》)于是那个年代的女性只剩下满头的白发,系着一生的悲哀。
  第三,“苦难中的儿童”。苦难残忍到连少年儿童也不放过,而他们悲剧的命运是和父亲的缺失紧密相关的。有那在冷风中“发着抖”,只为“把篮子拾满,家去换妈妈一个笑脸”的“拾落叶的姑娘”。(《拾落叶的姑娘》)有那“双腿支撑着一天的疲劳”,为了妈妈和弟弟辛苦劳动的“拾花女”。(《拾花女》)她们的母亲无法给她们带来一个完整的少年时光,她们的青春就像那个“捡煤球的姑娘”一样,在“黑风”中“憔悴了”。(《捡煤球的姑娘》)也有那因为灾荒而被母亲不得已卖给人的“小婢女”,她们不仅没有少年时光,还要“用一颗连记忆上,也寻不到一点快活的心,去测人生最深的悲哀”。(《小婢女》)男孩子的日子也不好过,有那合拉一辆洋车而由于力量的缺乏拉不动的“两个小车夫”,叹息“几时咱能长成一条大汉。”(《两个小车夫》)当乡村被战争摧毁后,家庭由此变故,由乡村迁往都市,但是“连阳光”也回避着他,这个“又脏又瘦的小孩子”只能“在灰尘里”捡垃圾。(《被遗弃的角落》)他们的身上“划出了战争的相貌,和苦难的纹路”,并“把遭受、饥饿和明天,一起收拾起来”注入一块绿色的玻璃,看向这个让孩子们难以理解的世界。(《一片绿色的玻璃》)少年是祖国的希望,当他们看清这个世界后,期待变革的到来。
  臧克家自觉地跟随着时代思潮变革自己的思想和创作,以现实的原则,通过他笔下苦难的人物展现了战争年代苦难生活的全景,不同的人物在不同的时代,经受不同的战争,却有着相同的苦难和悲剧。正如诗人所说的“生命和生活的烙印——就是不幸。”从这些苦难中,可以窥见诗人“尚苦”的创作思想,而且人物不言苦,而悲苦自见,但苦难中始终是蕴含着希望的。
  
  
  注释:
  [1]李钧:《民族性·世界性·人性——论臧克家早期诗创作》,《诗刊》,2005第1期;
  [2]章亚昕:《臧克家论》,P263,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3]臧克家:《星星主义》,《臧克家散文小说集》(下册),P62,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
  [4][7]臧克家:《叮呤》,《我们是青年》,《烙印》,选自《臧克家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
  [5]臧克家:《新诗旧诗我都爱》,选自《臧克家文集》第六卷,P111,山东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6]臧克家:《学诗纪程》,选自《中国现代作家创作经验》(上册),P426,山东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作者简介:石莹,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战争中的歌唱 苦难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