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周代是我国礼制的开始,在婚俗观方面也呈现出异彩纷呈的特点,本文就从《氓》这一首叙事诗来了解周代先民的婚俗观。分析在这样特定的婚俗观下人物的命运走向。
关键词:诗经 氓 周代 婚俗观
《诗经·氓》是一首叙事成分较为浓郁的弃妇诗。它叙说了一位妇女从订婚、结婚到受侮、遭弃的全进程。下面我们着重由诗中描画的情节,解析本诗所折射出的我国周代先民的婚俗观。
人类的婚姻大致经历了群婚、对偶婚和一夫一妻制三个阶段。历史发展到周代,人们已经认识到了“男女辨姓”(《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和“取(娶)妻不取(娶)同姓”(《礼记·曲礼上》)的重要性,认识到了婚姻、家庭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特殊作用,使婚姻习俗的发展呈多样化态势。
“婚姻”之“婚”的本字为“黄昏”之“昏”,《说文》认为,“礼,娶妇以昏时,故曰婚。”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选择黄昏时分结为伉俪呢?这是因为在周代,“掠夺婚”仍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形式。《周易》虽是一部充满哲理趣味的筮卜之书,其中也有不少掠夺婚的记载。如《屯卦》有:“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匪寇、婚媾”;《贲卦》中有”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冠、婚媾”。将”婚媾”同”寇”(强盗)联系在一起,说明了当时的婚姻手段与大盗抢劫财物相差无几,它形象地再现了当年马蹄得得、哭声阵阵的抢婚场景。
第二种婚姻形式是“聘娶婚”。即由媒人为男女双方牵线搭桥。在“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命”(《礼记·曲礼上》)的婚姻观中,这种靠“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来决定男女终生的婚姻,实际上是两个家庭的家长之间达成的一种交易,那些被当着生育工具看待的女子,她们不是出嫁,而是被出卖。
在我国婚姻史的肇始阶段,就已有媒人活动的身影。在周代就已经有媒灼来充当聘娶婚的主角是事实。《诗经·卫风·氓》中的“子无良谋”之“谋”通“媒”;《周礼·地官》中还专门设有“媒氏”一章;到了战国时代屈原的诗歌中,亦有“心不同兮媒劳”(《湘君》)、“吾令鸩鸟为媒”(《离骚》)等关于“媒”氏的字眼;在《战国策·燕策》中有苏代的一段话:“周地贱媒,为其两誉也。之男家曰‘女美’,之女家曰‘男富’。然而周之俗,不自为取(娶)妻。且夫处女无媒,老且不嫁;舍媒而自衒,弊而不售。顺而无败,售而不弊者,唯媒而已矣。”苏代是战国纵横家苏秦的弟弟,他自比“媒人”,不仅活画出了战国纵横家的嘴脸,也透露出了当时媒人的行谋之术。媒人在上层社会也发挥着作用,《左传·成公八年》记载的“宋公使华元来聘”,这里的华元就扮演了媒翁的角色。周秦以后,还专设“媒官”一职,按正统的礼教指导管理婚嫁,如《三国志》有“设为媒官,始知聘媒”,即如此。
第三种为自由恋爱式。在周代,尽管有“男女不染坐”、“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命”以及“处女无媒,老且不嫁”等礼教的束缚,但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大量的爱情赞歌。《邶风·静女》中那位俏皮的姑娘与小伙子在“城隅”约会时的“捉迷藏”的场面;《鄘风·柏舟》中的少女对那位“髡彼两髦”英俊少年的呼唤;《秦风·溱洧》中对情侣踏着轻盈的脚步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的情景……都是自由婚恋的表现。
更为新奇的是,当时已出现了后世所谓的“私奔”现象。《诗经·王风·大车》有“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岂不尔思,畏子不奔”,就明显地带有呼唤对方外奔之意。又《左传·昭公十九年》载:“楚子之在蔡地,郥阳封人女奔之,生太子建。”《国语·周语》又载:
“恭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这种大胆私奔的风气,在道学家看来似乎有伤风雅,但他正是当时的人们追求婚姻自由的典型反映。
到了东周时代,统治阶级尽管对婚姻有种种限制,但有时也网开一面,给青年男女提供恋爱的季节。《周礼·地媒》有“仲春三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沉闷的婚娶局面,有利于恋爱婚姻的健康发展。
第四种形式为政治──外交婚。这种婚姻往往是当时诸侯国之间尔虞我诈的产物。商周时代的姬姜二姓联姻以及后来的秦晋婚、秦楚婚、晋楚婚、齐鲁婚、燕赵婚等,无不带有这种特点。在诸侯国“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汩汩血流中,诸侯的未婚女子常常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调节器。这既是她们的荣耀(因为只有她们才有资格承担这个使命),又是她们的不幸(几乎毫无爱情可言),她们常被视为外交礼品互相赠送,给人类的婚姻蒙上了一层庸俗的政治阴影。鲁僖公二十二年,楚子因为在泓这个地方打败了侵略郑国的宋国,所以,在郑国酬谢之时,楚子“取(娶)郑二姬以归”作为报偿。
《氓》中男女主人公的恋爱方式是哪一类呢?且看女主人公追忆的一段前尘往事:“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这女子的叙述,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是“氓”主动大胆地向她示爱,他们是自由恋爱的。不仅如此,从“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来看,女主人公与氓还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已经打下了深厚的感情基础。可以判别女主人公和氓是两小无猜。女主人公对氓是“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可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一会儿见不到心上人,就茶不思,饭不想,泪水涟涟,见到了日思暮想的心上人,就破涕为笑,女主人公对心上人的深情由此可鉴。氓对自己的心上人也是“信誓旦旦”,海誓山盟,感情笃深。所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向我们透漏一个信息: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氓是自动大胆地向女主人公求爱示爱的,他们二人的结合,有热烈豪放的感情作基础。
从以上的诗句我们可以看出,诗中的男女主人公既可以两小无猜,一同游玩,又可以双双成对出入,你来我往,毫无顾忌。春秋战国时期,先民在情恋方面,自在的空间确实很大,情爱自在的世风世俗可见一斑。这一时期的青年男女由对异性的审美而到心灵的触动,从而相互深深吸引,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终身伴侣的事例,在《诗经》里多有出现。“窃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周南·关雎》赫然放在《诗经》开篇第一首的位置上,颇能说明问题。另一首诗《陈风·东门之池》与《关雎》异曲同工,俱为男子思慕意中人的心声。而怀春女子思慕男子之诗,在《诗经》中亦多见。《郑风·子衿》、《郑风·溱洧》等篇即属此类。这些自由恋爱的恋人们有时还私赠情物,以表心志,并形之于歌咏。“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邶风·静女》)相赠的情物中寄寓的感情是多么美好而深厚啊。对于周朝人们婚恋习俗中尚留有的开放、自由的浪漫气息,于此可以领悟一二。
周朝的婚姻习俗发展得十分成熟,这在婚礼的过程上得到了充分体现。不同等级层次的社会成员的婚礼在一些关键环节上是有差异的。《仪礼·士昏礼》记载了当时“士”的规范化的婚姻应当通过的“六礼”:(1)纳采,即男方请媒人向女方送礼品求婚;(2)问名,即男方请媒人询问女子姓名、生辰,卜于宗庙,请示吉凶;(3)纳吉,即卜得吉兆后即定婚姻;(4)纳征,又称纳币,即男方使人送聘礼到女家;(5)请期,即商请女方择定婚期;(6)亲迎,即在结婚当日,男方迎娶女子至家。至此,婚礼始告完成,婚姻也最终成立。令人注意的是婚礼中的步骤“问名”和“纳吉”,都包含了上古占卜的仪式。这种占卜仪式是周朝人的宗教观念、尊祖敬天思想的具体体现,在婚礼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氓》中就曾形象地提到结婚要事先占卜“尔卜尔筮,体无咎言”,向至高无上而又神秘莫测的鬼神请示吉凶,卦无凶兆,这样婚姻才得以顺利进行。
另外,媒人在婚姻缔结中的作用也值得重视,“纳采”中即有媒人参与,没有媒人则“六礼”无从进行。“媒”是中国特有的婚姻风俗的产物,远在西周已经产生了媒妁风俗。春秋时期的婚姻缔结,“媒”已经普遍介入。《幽风·伐柯》中说:“伐柯伐柯,匪斧不克。娶妻如何?匪媒不得!”从诗句中可以看出,“媒”已经是婚姻中社会化了的规范,没有媒人,便难以成就婚姻,媒人是婚姻过程中使婚姻具有合理性的一个重要的牵线人和见证人。“媒”的重要性于此可见一斑。《氓》中的男女主人公虽然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但想要成婚诚非易事。“匪我愆期,子无良媒”,主要原因,就是氓未聘得良媒,因而《氓》中的女主人公不敢也不愿仓促草率地嫁给他。因为谁若无“媒”而自行成婚,便会被视为叛逆行为,为社会所不耻。而一旦聘得了媒人,“请期”、“亲迎”等仪式即可举行,所谓“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有情人便可终成眷属。诗歌《氓》以生动的语言描绘了当时缔结婚姻的形式,诚为难能可贵。直至现代,在一些地区,我们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见周朝婚俗的流风遗韵。
当氓变心以后,女主人公想起以前的情意与誓言,发出了“及尔偕老,老使我怨”、“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愤怒呼声,感情决绝而强烈。要深入地理解被弃女子的感情,尚需关注周代婚姻的解除制度。周朝婚姻解除的决定权操纵在男方手里,《仪礼·丧服》中即载有“七出三不去”制度。所谓“三不去”,即已婚妇女在三种情况下,可以不被夫家休弃。“三不去”的设立,对于男方滥用“七出”权利任意去妻作了一定的限制。“三不去”内容之一是“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按诗中内容来看,诗中女主人公应在此“不去”之列,她曾追述自己婚后不幸的生活:“自我徂尔,三岁食贫”、“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为人妻后,生活清苦,辛勤劳作,在她的操持下,家境才得以好转,而丈夫竟对她很凶暴了。不当“去”而终遭“弃”,面对这种置婚姻礼仪于不顾的野蛮行为,追忆往昔,人何以堪!其心境之悲哀、怨愤、凄凉、痛苦,足以打动人心。
《氓》中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诗经》中颇多弃妇诗,而弃妇诗的多见,绝非偶然。这与那时的社会已经进入了男权制时代,男性为主要的社会生产力量,导致女子依附地位的产生有关。通过《小雅·斯干》,我们可以看到当时人们对待一个新生男孩和女孩的不同习俗。“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褐,载弄之瓦。”生下男孩,则让他睡床上,给他穿华美衣服,给他玩弄美玉。生下女孩,则让她睡地铺,给她穿粗布衣服,只能给她玩瓦器。男子与女子在家庭之中地位的尊卑高下,从呱呱落地时就已确定。在如此社会背景下,男子始乱终弃、喜新厌旧,造成诸多痛苦的弃妇也就不足为奇了。倘在母权制的时代,女性尚处在婚姻关系的中心地位时,这样的弃妇现象是无法想像的。《氓》中弃妇的悲哀,不仅是个人的悲哀,而且是男权制社会里所有弃妇的共同悲哀!一首《卫风·氓》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周朝社会的婚恋风俗。总之,《氓》诗虽短,全篇仅有240个字,但它向我们显露了周代先民的婚俗观,为我们研讨周代婚俗提供了极有价值的素材。
参考文献:
[1]刘冬颖.执子之手——《诗经》爱情往事[M]中华书局,2010.
[2]闻一多.诗经新义[M]中华书局,1980.
[3]杨伯峻 春秋左传注[M]中华书局,2005.
周胜敏,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基础部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