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 2011年第2期 ID: 151092

[ 刘洁岷 文选 ]   

关于生命的哲学笔记

◇ 刘洁岷

  1.物种起源
  一个人到另一个人身体里做客
  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互派代表
  一道冰川如一种生物有自己的生老病死
  
  死了结束了,但它被携带于未来
  有没有灵芝孢子像电脑病毒那样发作?
  在覆盖年龄与雷电的沉积层上
  
  
  宝石云或者玻璃雨嘀嗒在大脑的空中
  一小丛蕨菜在分解着一截朽木
  冒泡的沼泽自动燃烧起来
  
  在来自原始部落的粗糙石斧附近
  猞猁和熊的旁边出现新的动物毛皮里裹着
  人的骷髅,是什么样的物种?
  
  2.鞋子的旅行
  人,唯一穿鞋子的动物
  出门前在镜子前晃来晃去的
  
  人养了禽鸟,禽鸟腿上栓了根细线
  飞到哪里都能把它们拽回来
  
  人把狗放在门的附近,陌生的人
  进出时得留意留意狗的情绪
  
  退休教授老姜用竹子和纸
  糊弄了个黑蜈蚣让它在天空爬了一天
  
  我的爱人,是那些语无伦次的嗓音在歌曲中
  我和我女儿获得了一次鞋子的旅行
  
  3.怀想1967
  我,一个与一个时代相互不怎么认识的人
  若干年前曾奔跑、玩耍在那雷霆的口号和手臂的丛林中
  被几个金光大字震撼,当时满腔的渴慕
  至今依稀犹在;但我一直
  回想不起当年的同志们身披曙光
  在他们父母、他们老师,还有他们自己一无所知脸上
  打叉的英姿,也无缘目睹焚琴煮鹤之美
  一如他们也不能凭想象知晓
  现今的男女勾搭玫瑰(一种小资产阶级的花)时
  是多么地不动声色,儿女们
  在曲折、腐败的阳光下壮硕地成长
  
  那么我还能说点做点什么?我最多不过
  在碰到他们当年的革命战友,譬如
  退休的特级数学教员林蔚然时
  (他在送他神气的小孙子林笛上学)
  礼貌地向他,致以问候,我假设
  他老人家是完全无辜的?
  我承认我无力描述
  他们当年的梦和遭遇,普遍的一致、暧昧
  与身处所谓历史洪流是否协调
  我最(最最)多不过在同一个古月亮
  又一回在西郊的上空正确地冉冉升起时
  通过月光的火焰来辨识
  那被削弱了一千倍的先人们的恐惧
  
  4.世纪
  我们失去了闪烁的热情
  我们失去了迸发而出的鄙视与愤怒
  我们失去了沿着铁轨而来的大三女生
  失去懦夫,胖和穷,春与血腥
  歹徒猛地掉转车头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们曾靠在椅背上听着
  SHE 高唱 SUPER? STAR
  楼顶夫妻常年殴斗和雨中缥缈的琴声
  我们失去了可以取悦未来的琴声
  失去了浇铸在广场的神
  
  我们失去了在树上度过的夜晚
  恩怨和仇喜,失去了年轻的鲁红艳某年某一天
  目睹汉口唐家墩殡仪馆,那从炉膛口
  拖出的被烧透了但仍呈现人体形状的骨灰
  《金瓶梅》研究专家潘教授的骨灰
  
  我们失去了一片梦幻的水域
  湖面上的薄雾清清凉凉
  我们失去悄悄调整自己乳罩带的女同事
  失去了村子里散发牛蒡味儿的
  一个小小的艾滋小孩
  
  我们失去秋天,律师的磁带
  从八楼飘落下来
  我们失去了地震废墟下关于火的典籍
  书页在路口中间转来转去
  流浪狗站起,甩掉毛上的雪粒
  
  我们失去庆历六年,《醉翁亭记》的作者
  我们失去东亭小区的小花园
  清晨,小花园弥漫着老人们的呼吸
  我们失去漆黑一团的大街,夜已很深
  我们失去昏暗灯光下的弈棋者
  
  我们失去血压偏高的母亲,她打来电话
  叮嘱满脸皱纹的儿子以及他的
  那一根独自过夜的尾巴
  我们失去了无数女性,女性中的母亲
  每失去一个母亲,失去的人就不止一个
  
   (选自《星星》2010年第10期)
  

关于生命的哲学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