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爱玲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走红的女作家,其特殊的身世和经历使她的文学创作独树一帜,她笔下的女性自有其独特的魅力。《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代表作,本文试从白流功追求与范柳原的爱情与婚姻的真正目的入手来分析女性在婚姻中的状态与地位。
关键词:张爱玲 女性 婚姻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代表作,在她的笔下,作为一个女人,白流苏的婚姻之梦竟是这样的艰难与凄凉。
在小说里,作为没落贵族的代表白公馆,其中的时间近乎是停滞不前的,高墙外面历史的车轮已轰轰烈烈辗入新时代,里头的遗老遗少们仍恪守着陈旧的尊严与道德规范。女孩子们不准出去做事,只能待字闺中,等待着家长典当残剩的家产把她们打扮得花团锦簇好明媒正娶嫁出去。而已近三十岁的白流苏是离过婚的,在本已狭小的空间内窒息地活着。流苏是“无才便是德”的古典美女,她生活的出路只能依靠自己那还不算显老的身体。她“纤瘦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一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下颔起初是圆的,近年来渐渐尖了,越显得那小小的脸,小得可爱。……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1]流苏多少还能擒住青春的尾巴,对婚姻虽不敢奢望,但也不至于失望。她决定用最后的青春做一次赌注,朝着众人虎视眈眈的范柳原走去。在这里,流苏是清醒与明智的,她一定要做范柳原合法的妻,而不一定要范柳原的心,只有这样她才能摆脱令人窒息的家庭,寻求一份人生的安稳,才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她曾私地里权衡着与柳原的关系:“她家里穷虽穷,也还是个望族,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他担当不起这诱奸的罪名。”一开始,她拒绝做柳原的情妇,想着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到她这里来,带来了较优厚的议和条件,让她做他的名正言顺的妻,有经济保障和法律保障的妻。即使在她因与柳原不欢而散回到白公馆处境相当恶劣时,她也始终放不下贵族淑女的身份去寻找一份职业获得自由的空间。婚姻是她最后的出路,也是她求得安稳的前提,而贵族淑女身份无疑是她与柳原建立婚姻的较有分量的筹码。而范柳原更是一个精刮的人,他引诱流苏,接近流苏更多是为了弥补被剥夺的贵族情怀,为了恋爱,而不是为了婚姻。只想体会一下传统中国女性的味道,并不想为流苏付出什么。他制造很多的陷阱,只等着让流苏自投罗网。两边都是精打细算的人,一场本来可以倾城倾国的恋爱却充满了算计与阴谋。
一方面只想着嫁给他以求得生活上的稳定,一方面只想谈恋爱寻找儿时的梦想,两个人表面上谈情说爱,骨子里却充满着算计。白流苏曾说:“这毒辣的人,他爱她,然而他待她也不过如此。”
在张爱玲的笔下,即使是轰轰烈烈的恋爱也充斥着悲凉和无可奈何的情感。她可谓是看透了人世间男男女女的内心,他们都是自私的。而当世界发生巨变只剩下孤男寡女时,他们平等了,“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他们可以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婚后的流苏是成功了,获得了一个名号和一个稳定的依靠。可“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她有些惆怅,但又很庆幸,这“表示他完全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可悲的女人。
这是一个因倾城而成全的婚姻,在这里张爱玲用白流苏的故事来表现女性因经济压抑而产生的恐惧与无奈选择的心态。白流苏要想活下去,她只能结婚。难道她不想要一个两情相悦的婚姻吗?但现实是残酷的。在小说中,当流苏在家人的异议中从上海到香港闯天下,一个月后回至上海时,白公馆内已经盛传她和范柳原两人在香港同居共眠的谣言。而如今流苏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分明存心丢白家的脸。张爱玲借白家人自家的口道出白流苏的不堪处境:“流苏勾搭上了范柳原,无非是图他的钱。真弄到了钱,也不会无声无息的回家来了,显然是没得到他什么好处。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白流苏的故事,讲述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寡妇,如何在旧社会中追求新生活的矛盾心理:既要独立,又要经济安稳而导致的卑微感和矛盾感。白流苏要想独立,要想让别人看得起,只能用她的下半生和人格尊严去换取。像她年近三十岁的寡妇人家,再如何安分守己,若得不到异性的爱,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这真是生为女人的悲哀。
张爱玲的深刻之处不仅仅揭示了女性在经济上的无力,还进一步揭示了她们在心灵上的痛苦与依赖。白流苏之所以选择范柳原,不是她从心里喜欢他,而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有钱的、无牵无挂的人,是一个能够带她脱离现状的人,是一个能够替她出气的人。她第一次选择跟范柳原去香港是带有赌博的心理的,结果失败了。当她第二次再去香港的时候,心情是痛苦的,面对重重的压力,她不得已为之,不想一场战争成全了她,成了名符其实的“范太太”。张爱玲在书中写道:“柳原叹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怆然半晌方道:‘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流苏的愿望实现了,但流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她的内心是悲哀与怆然的。
一场战争倾覆了香港,成全了流苏以追求安稳为目的的婚姻梦想。而对于范柳原来说,他与流苏追求物质的安稳不一样,他对安稳的追求更多的是表现在文化的叶落归根上,若隐若现在中国文化情结里。流苏这样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在柳原的灵魂深处是一个归根的文化符号,是情感的寄托。正是这种文化认识,使得柳原千方百计想跟流苏在一起,以求得心灵的慰藉。而对流苏而言,生存第一,婚姻第二,柳原只不过是她的结婚对象,她无法像柳原懂得她一样地去懂得他,因为没落贵族的遭遇早使她丧失了爱的能力,丧失了对自己感情的主宰,她只剩下爱自己的能力了。她是“自私的女人”,他是“自私的男人”,她要得到的是他的经济保障,他要得到的是她的真爱,双方都是精刮的人,在相互较量、相互盘算中如何能达到真心的契合呢?这一场恋爱从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尽管最后好似一场喜剧。
傅雷将《倾城之恋》比喻成“好似六朝的骄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倾城之恋》给人家的印象,仿佛是一座雕刻精工的翡翠宝塔,而非莪特式大寺的一角。”[2]也许傅雷没有像张爱玲那样的人生经历,他无法体会到一个没落的贵族女子在生存受到威胁时所产生的无奈与悲哀,白流苏注定要谈这样一场无爱而充满算计的恋爱。《倾城之恋》中的“倾城”要表达的也就是这种淘空了感情的男女之间的情感关系,这种虚有其表的华丽。它虚空得悲哀,却悲哀得意味深长:一个没落贵族女子想凭借最后的美丽得到可以生存的婚姻生活,找到摆脱没落的出路;而这种愿望在和平时代求之不得,只有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在外力的支配下才勉强得到;而更可悲的是得到了婚姻却失去了爱情,有的只是一个空空的婚姻城堡。正如小说最后云:“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
注释:
[1]本文所引用《倾城之恋》,依据山河图书公司1946年出版的《传奇》增订本。
[2]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收《张爱玲评说六十年》,子通,亦清编,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年版,第62页。
(潘国华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250014,莱芜职业技术学院师范教育系 27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