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生都在以独特的方式探寻生命存在的三毛却以自杀的形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本文旨在通过三毛作品并结合其人生经历来分析她的生命观——无论是她的自我人格还是社会人格的塑造,都始终贯穿着对生命的尊重与挚爱。
关键词:三毛 生命观 自我人格 社会人格
一、前言
十九年前,三毛这个风靡一时的台湾女作家以一双丝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位在世上活了不到半个世纪的奇女子却在她短暂的人生历程中走过了五十九个国家,足迹遍及欧、美、亚、非、拉五大洲,并给人们留下了一部部充满生活气息与人生思考的作品。有以西属撒哈拉生活为蓝本的《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骆驼》等,有以记载与丈夫荷西在加纳利群岛夫妻生活为背景的《稻草人手记》,有写青春期的困惑与苦闷的《雨季不再来》,有怀念亡夫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还有写异域风情的《万水千山走遍》、《高原的百合花》等等,可以说她的作品记录了她的生命之花的成长、成熟与凋落的全过程。通过这些作品可以看出认为三毛的了结自己是对生活的绝望、对生命的厌倦的论断是不足取的,因为在她的作品中更多的是对完整的自我人格和社会人格的积极追求,她以一颗诚挚的心挚爱着生命,像一个虔诚的圣教徒一样完成造物主交给她的使命,死,对她来说“只是进入另一个层次的生活”。那么三毛到底有怎样的生命观呢?
生命,不仅是哲学的研究核心,也是文学的最重要的母题之一。所谓生命观是指关于生命本质的最基本的观点,包括两方面内容:(1)生命的本质;(2)生命的起源和演化。从哲学上讲生命观是由生命本体观和生命价值观两部分组成的生命思想,而这二者则纵横交错地具体体现在人的自我人格和社会人格中。
二、三毛的自我人格
人格,在心理上也称个性,是在遗传与环境交互作用下,个体的各种心理品质逐渐发展并在与外界事物发生联系时表现出的一系列有异于病人的心理特征,而这些心理特征是个体相对稳定的内部行为与外部行为的统一,[1]笔者将这种内部行为称作自我人格。三毛,似乎生而不凡,她三岁时因不会写“懋”字而改了自己的名字,并开始接触一些儿童文学,五岁读了《红楼梦》等古典名著,十来岁几乎读遍了市面上所有的文学著作,初二因为不能忍受学校的制度而逃学至成休学,之后在家闭门七年。在感情上她十一岁开始单方面的初恋,十三岁便结交男朋友,拜师学画时由于对毕加索的狂热崇拜,小小的年纪便希望嫁给毕加索,“做毕加索的另一个女人”,因感情的失败她一次次离台远赴西欧游学,可以说她一直在认真地做她想做的事情:爱之,则投入百分百的热情;恶之,则不惜一切阻力排斥。与同样追求“完整的”的荷西结婚后她宁愿远离都市的繁华而在贫瘠的撒哈拉大沙漠安下一个不受惊扰的家,做他们自己城堡里的君王。荷西身亡后,她虽然为了父母着想结束国外的流浪而投进台北的滚滚红尘,但她终于被那不堪忍受的爱所击倒。她不是一个胡作非为的问题女生,不是一个滥情轻佻的女子,也不是一个不孝不顺的女儿,而是一个坚决维护独立完整自我的捍卫者,是一个“为了我的心”而活着的现代林黛玉。失去自我,失去自由,她的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她的死,不是对生命的虚掷,而是对生命的极度负责任,因为她热爱自然造物给她的生命,她要让生命高质量而无所羁绊地延伸。不仅在生活中她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在她的作品中她更是将这种对自由完整的自我人格的追求作为贯穿始终的灵魂渗透到她的自然观、艺术观和世界观中。
(一)自然观
三毛是一个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熏陶和西方民主主义思想影响的作家,她的骨子里不仅有“道家纵情山水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人生态度,又有佛家一切平常心一切自然心的通灵感悟,以及古人知足常乐传统心理”[2]。她曾说“山、水、树、木、花、草,都是天地友情”,同时还有基督教教义中尊重上帝造物的理念,因此她的自然观中体现出了鲜明的亲亲、亲物、从善的思想情怀。[3]在《拾荒记》中她曾写到:“我的志愿——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的将许多还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一个小小的愿望不仅有作者对大自然的向往,也有作者对万物生命的珍惜,她不认为那些破烂是垃圾,而希望通过再利用来增加它们的生命价值。她的大半辈子都在流浪,正像她所写的《橄榄树》的歌词:“为什么流浪,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在贫瘠、落后的撒哈拉大沙漠中她克服了恶劣的气候,文化匮乏和物质短缺,却为“如梦如幻如鬼如魅似的海市蜃楼、连绵平滑如女人胴体的沙丘迎面如雨似的风沙……向天空伸长着手臂呼唤嘶叫的仙人掌,千万年前枯干了的河床、黑色的山峦、深蓝得像冻住了的天空,满布乱石的荒野……而意乱神迷,目不暇给”[4]。她以自己的睿智读懂了沙漠那“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的浪漫与犷伟,读懂了自然的生命张力,并将它化作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六年与自然零距离接触的沙漠生活淡褪了尘世的浮华,她的生命也因此绽放了最美丽的花朵。被迫离开撒哈拉沙漠之后,她把家安在撒哈拉对面的加纳利群岛的海边,对着那宁静的海边和绚烂的落日,她的心毫不设防地将自己交给了那片大自然。在中美洲的旅行中她拒绝同胞们盛情的招待,而喜欢带着简单的行李坐公车去小村落作平民旅行,她甚至很乐意做一名一辈子生活在高原上的印第安女人,在《药师的孙女——前世》里她就认定自己前世是安第斯山脉银湖边上的一名乡村少女,与世无争地生活在大自然美妙的怀抱中,生、死都与自然同在,正像书中说的:“那片草原和水啊,在明净的蓝天下,神秘地出现在眼前,世外的世外,为何看了只是觉得归乡。”[5]在红尘与自然之间,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亲近自然,甚至在繁华喧嚣如台北的都市生活中,每天忙于写作、教书和演讲的三毛,都能找到一个属于她的海边,一个人安静地倾听大自然的声音,她的心灵与思维总能在那种远离尘嚣的大自然中得到净化与升华,她的痛苦总能被那种永恒与伟大的山水而抚平,她的疲惫与孤独也总能在自然的怀抱里得到休憩与安慰,可以说三毛一直在山川自然中体会着生命,她对自然的爱,也正是她对生命的理解与眷恋。
(二)艺术观
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三毛从小就受到良好的艺术熏染,她的独特的艺术观突出地体现在她对绘画和文学的认识与追求上。
三毛曾坦言:“我拿起了画笔,就期望能在画中探索生命的问题。”[6]她拒绝临摹那些没有生命感的国画,拒绝画美术课上用蜡做的静物,她小小年纪就能从一幅素描上欣赏到一种生命的美感,喜欢那种立体感,富有生活气息的油画,甚至领会了西班牙画家毕加索的画中生命之美。她说:“看见毕加索的画,惊为天人。暧!就是这样的,就是我想看的一种生命,在他的桃红时期,立体画、变调画,甚而后期的陶艺里看出了一个又一个我心深处的生命力和美。”[7]她的艺术天赋不是表现在精湛的技巧上,而是深深扎根于她对生命的尊重中。在她的《石头记》一文里,她甘愿冒着被大浪卷走的危险而去海边拣作画的石头,她没有单纯地对石头进行描摹,而是用想象力给予石头以生命,画出石头的灵魂。诚然,三毛并不是一个造诣高深的画家,但她以独特方式表达对生命的追求与理解却触及到了真正的美的内涵与艺术的本质。
作为文学家的三毛,她的作品中有两个显著的特点是不容忽视的,一方面她几乎只写自己的故事,从《撒哈拉的故事》到《万水千山走遍》、《高原的百合花》,从《雨季不再来》到《谈心》、《随想》等等。每一篇文章里都有一个“我”的形象贯穿其中,撒哈拉系列散文中“我”是一个快乐的妻子,与心心相印的荷西为克服那常人难以忍受的沙漠生活而顽强斗争;在《雨季不再来》里“我”是一个追求自我、对人生充满迷惘与失落的敏感少女;在《谈心》里“我”又成了一位帮助别人排忧解惑的知心姐姐……正像她说的:“我一个‘我执’比较重的写作者,要我不写自己而去写别人的话,没有办法,我的五本书中,没有一篇文章是第三人称的。”[8]在“我的文章就是我的生活”的观念指引下,三毛除了对作品的叙述方式、表达技巧作一些润饰外,她力争在文章中写出一种真实的生活,写出她对周围的人、事、物的看法,而没有像别的作家那样去虚构一定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如果说后者是以一种曲折委婉的方式来言传,那么三毛就是以一种坦率、透明的姿态来身教,与其说她的这种创作态度是一种创新,倒不如说她是以一个积极的参与者身份来认真生活,然后记下这段真实的历程,不用修饰,也没有回避,却让读者感到亲切、自然,像她说的“是故事和生活在创造她的笔”。
另一方面是体现在三毛散文里的浓郁的人道主义精神。在物质奇缺、终年乏水的沙漠中她与丈夫荷西相濡以沫的爱;对沙漠中处于弱势的老人、妇女的同情与关爱;秘鲁旅行中不顾自身安危而与势利的导游斗争只为了能搭救更多素不相识的游客;对流浪的日本小商贩莫里的接济、对双腿腐烂被扔到海边等死的瑞典老人的真诚相助;还有对学生的殷殷期望与爱护等等。同时作品对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也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如《巨人》里达尼埃对养父母的一片赤诚的孝心;《背影》等篇目中父母对自己的无限牵念与关怀;《沙巴军曹》中对因沙拉哈威人杀死自己一营兄弟而充满仇恨的军曹在危急时刻为了救几个沙拉哈威小孩而牺牲自己的歌颂。最难得的是她的作品中还有对那些摧残压迫者的憎恨与厌恶,如《哑奴》;对狡诈、阴险的外国老板的直面斗争与批判,如《五月花》等等。鲜明的爱憎观念,使三毛的作品处处洋溢着美好的人间真情,陪伴着她一路流浪的是她那满载着爱的行囊,正如“香港的黄南翔、冯湘湘评论三毛时说:‘在她的真性情中,体现得最鲜明的就是爱。她爱天地间的一切,爱身边每一位朋友,爱得深时,常常掩不住泪与笑,即使在公众场合里也是如此’”[9]。总之不管是她那纪实性的散文风格,还是那闪耀着爱的光芒的散文内容,都说明了一个共同的问题:三毛以她的笔在唱一首生命的赞歌,她以最真实的形式,表达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文如其人,如果不是对生命对生活抱有一种极大的热情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种让人感动的作品来的。
(三)生死观
曾经长期从事哲学学习,加之敏感多思的个性,使三毛对世界对人生有了独特的认识。
在对待生死的问题上她同时受到了儒家传统思想里积极进取的人生取向和道家老庄思想里“齐生死,等万物”的观念的影响。生,则以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计后果地去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哪怕是在不毛之地的撒哈拉大沙漠,她也以钢铁般的意志让生活五光十色,没有让生命在外界恶劣的环境下枯竭,她曾经说过:“你要赢得你的人生,你就不能患得患失,是不是能够赢,你尽可以去赌,只要不把性命赌掉,可以一赌再赌。”[10]就是这样一个柔弱而刚强的奇女子,她以赌徒般的勇气,一路走遍万水千山,没有谁像她活得那么精彩,也没有谁能让生活变得如此厚重。虽然她不止在一篇文章里说过:“我但愿永远活下去,永远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但对于死,三毛却看得一如宗教般的淡。比如:
1.“繁华与寂寞,生与死,快乐与悲伤,阳光和雨水,一切都是自然。”[11]
2.“其实人生的聚散本来在乎一念之间,不要说是活着分离,其实连死也不能隔绝彼此的爱,死只是进入另一层次的生活。”[12]
3.“我真愿意慢慢化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乡下人,化作泥土,化作大地,因为生命的层层面貌只有这个最最贴近我的心。”[13]
死,在三毛看来只是一个迟早要来的人生过程,它同生一样自然一样伟大,它是生命的最后完成,是将生命化作永恒的一次升华,而不是对生命的厌离与放弃。死,固然可以摆脱人世的痛苦与绝望,但这并不是三毛乐意为之的。在失去最亲的人的日子里,她为了一句诺言而活下来,在生命最无助的时候,她宁愿浪迹天涯,游学四方。她最终选择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然谈不上是为了摆脱或回避什么。黑格尔曾经说过,死亡就是爱本身,在死亡中绝对的爱显现出来了,它就是神与人的同一,上帝在人身上、在有限中同他自己一致。在最后的生死抉择上,三毛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无爱(或变质的爱)的生,可以说她是一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有失去爱的能力的天使。而另一方面,她的自杀也带着更深层次上的宇宙大爱,一种超越自我与生命的谦让与顺从。如果说她之前的两次为情自杀只停留在个人的情感层面的话,那么对于最后一次的自杀,则似乎带有更多宗教与哲学上的淡泊与超然,正像歌德说的,每一个非凡的人都被要求完成一个特殊的使命。一旦完成了这使命,他就无需以同样的形式存在于世上了,上帝对他另有安排……莫扎特死于36岁,拉斐尔几乎与他同寿,拜伦仅仅活了稍长一点儿。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圆满地完成了各自的使命,这个时候他们便应该离去,以便让他人在一个长期延续的世界里也有事可做。[14]她完成了自己作为个体在世间的任务,然后像功成名就的高人隐退山林一样将舞台留给后来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到了“天地境界”的大爱行为吗?所以她的朋友痖弦说:“把三毛的死解释成自杀是对她的不公平,甚至是对她人格的一种侮辱。”[15]在这个问题上黄晶、李多的理解是很有见地的:“对于她的离开,我们没有太多的质疑,她在走过千山万水,经过滚滚红尘之后回到了宿命的终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淡定呢?”[16]
三、三毛的社会人格
所谓社会人格,即指人格所体现的心理特征中的外部行为。有人说三毛的剧本《滚滚红尘》中沈韶华的人生追求——自我与情感也是她本人的追求,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所有人的追求呢?三毛,无论是作为陈家叛逆的二小姐,朋友眼中热情善良的奇女字,大胡子荷西体贴独立的妻子,还是作为一名浪迹天涯的中华游子,她都认真地扮演着自己的人生角色。她爱自然,但她更爱身边的亲人、朋友和生于斯长于斯的祖国。她曾自我剖白:“大自然的景色固然是震撼着我,但是,在每一个小村落休息时,跟当地的人谈话,更增加了旅行的乐趣。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存在,再美的土地也吸引不了我,有了人,才有趣味和生气。”[17]在三毛的生命意识里,她始终以一种伟大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塑造着自己的社会人格。
(一)对待亲情
三毛从来只愿做一个孝而不顺的女儿,从一个传统而又民主的家庭走出来的她,一方面尊敬父母双亲、理解父母对自己的那份深沉的爱,所以她宁愿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出门而不愿看到父母失望的情形,她宁愿将一生的时光花在一件事上只为了能成功并成为父母的骄傲,她对父亲写道:“对我来说,一生的悲哀,并不是要赚得全世界,而是要请你欣赏我。”[18]但三毛毕竟是三毛,她一次次违背“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而流浪他乡,而没有因为行孝丧失自我,也正是为了这份完美的追求,她独自承担了远游生活中的孤寂与艰辛,却以快乐、轻松的笔调向父母汇报她的些许自由与幸福,在反哺的孝心的道德良知与个性追求的矛盾中,三毛以坚韧的意志找到了一个平衡支点。
(二)对待友情
她虽然没有刻意追求,却以一种极大的爱赢得了朋友的心,清朗、活泼的三毛没有狭隘的民族倾向,也没有世俗的阶级偏见,无论是撒哈拉荒漠中贫穷愚昧的沙哈拉威人,还是至尊至贵的政府官员,都可以成为她的沙黑毕(朋友)。在物质奇缺的沙漠她节衣缩食,却经常大方地款待荷西的单身同事;在日本小商贩莫里陷入困境时,她不惜拖着病体寻找他;并不相识的瑞典人加里因为重病受到所有人的嫌弃,是她不顾脏和累,顶着邻居们的回避给他安排住院、打扫房屋……这种没有国籍、民族区别的人间大爱,不计回报的真诚付出,为她赢得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友谊。难能可贵的是三毛还主动结识了一大群卑微的下层朋友,在贫贱如哑奴的劳动人民面前她没有丝毫的优越感,甚至为自己的享受而惭愧,在人格上她是平等地看待尊重他们每一个人的,在物质上她倾其所有地接济和帮助他们,虽然她说:“我没有真正帮助过什么人,到现在为止,我能做的,都是我愿意做的。”[19]但是就是她的这些“愿意做的”举动,却感动了许多劳苦人民的心,她以天使般的无私播撒着她的爱,她的短暂的生命也因此有了更伟大而高尚的意义。
(三)对待爱情
三毛说:“爱情有若佛家的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20]但是她始终相信爱情,并把它看成一件神圣而严肃的事情,她说:“结婚是一纸生命签约,签下了,就要守信用……我作了这个选择就要做全部的付出,而且没有退路,我不退!”[21]是的,她一直是以生命作抵押来换取对爱情的坚守,曾经因为爱而几度割腕自杀,然后是长久的远走他乡。对于比她小六岁的丈夫荷西,她始终与他并肩站在生活的风口浪尖,与他一起同甘共苦:《白手起家》中她精心地为丈夫营造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园,《荒山之夜》里两人为了彼此都宁愿牺牲自己的那种相濡以沫,《梦里花落知多少》则流露出自己在荷西遇难后对他刻骨铭心的怀恋之情等等。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折,也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但那种自由、深挚的爱却渗透到了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句“埋下去的是你,也是我。走了的,是我们”让这种爱穿过时空成为永恒!
(四)对待家园
从小由大陆移居台湾的三毛一直对祖国怀着深深的眷恋,无论飘到世界的哪一个地方,她的心里始终埋藏着浓浓的乡愁,在完成了最后一个夙愿——回大陆祭祖后,她才无所遗憾地离开了人世。具体来说她的这种爱国主义精神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1.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广泛接受西方各种文化熏陶,会五、六种语言的三毛,却没有哪一种文化哪一种语言能取代汉文化、中文在她心里的地位。不管在哪,她都乐意为别人奉上一桌地道的中国菜,为了满足荷西和女友对中国饺子的喜爱,她居然不怕麻烦地到处虚心求教,足见作为一名中华游子,她为祖国传统的饮食文化而自豪。她对读者说:“既然我们身为中国人,对于丰富的中国文化便当首先去涉猎才好。”[22]对老子、庄子、孙子和孔子她都仔细研读,对中国传统的古典文著像《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等更是爱不释手,而且极力推荐别人去读。可知她是将思想的根深深地扎在了中国这片深厚的土壤里。
2.作为一名中国人,她具有高度的民族荣誉感和自尊心,她说:“对洋鬼子可以不忍,对自己同胞,可要百忍,吃下一百个忍字,不去回嘴。”[23]她不仅对自己严格要求,时刻以“中国人”的身份做到最好,还不卑不亢地与轻视中国的狭隘民族民主者进行斗争,如在《我的反击》中对不承认台湾护照的英国移民官的有理有据的反驳;在《亲不亲,故乡人》中她痛心疾首地批评那些走出国门的人做出有损中国形象的行为,而深情款款地赞扬那些有着良好教养体现中国人气度的伯父母。所以她说:“在台湾也许你是你,我是我,在路上擦肩而过彼此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当我们离开自己家园时,请不要忘了,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人。”[24]
三毛是爱的化身,她爱自然,爱艺术,爱亲人,爱朋友,爱祖国,在这种爱与被爱之中,她读懂了人生的意义,诚如她说:“我还是认为,我一生所追求的,并不是写作,也不是做一个画家,一直到现在,我想追求的,还是一样的东西——认识自己的生命,我热爱生命。”[25]以这种姿态写出来的文字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女性故事,更多的则是留给读者对生命价值的体悟的启发,而她的以生命为主题的文学作品则为台湾文学乃至中国文学、世界文学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四、结语
生命哲学告诉我们,人不仅具有其生命的“自然”一面,而且还有其生命的“超自然”的一面,即人除了自己的“肉体生命”,同时有着自己的“精神生命”和在实践中统一着自然生命与精神生命的“价值生命”,[26]而生活中处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的人们常常为了延续个人的“肉体生命”,为了一种“活着”的生命存在,而忽视了生命的更高存在和最高存在的精神生命与价值生命,进而使自己失去了人格中最宝贵的自由意志,在人世沉沦中逐渐丧失爱与被爱的人性本能。而三毛的生命观——选择生,就活出生命的质量,活出自我,大胆地去爱别人与接受爱,然后适时而死,没有留恋也没有遗憾不仅让我们更客观地认识她的作品与人生,对我们的生命走向也不无启发。
注释:
[1][26]张晔,秦华伟:《人格理论与塑造》,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6年版,第26页。
[2]李琼英:《中国传统文化对三毛散文的影响》,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第71-78页。
[3][25]山石:《三毛 三毛》,北京:作家出版社,1991年版,第153页。
[4]三毛:《哭泣的骆驼·收魂记》,《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222页。
[5]三毛:《万水千山走遍》,《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120页。
[6]三毛:《访三毛,写三毛心岱》,《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141页。
[7]三毛:《倾城·一生的爱》,《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587页。
[8]三毛:《我的写作观》,《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434页。
[9]林丹:《奇 真 爱:三毛作品魅力之奥秘》,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1期,第85-87页。
[10]三毛:《雨季不再来》,《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138页。
[11]三毛:《背影·雨掸台北》,《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357页。
[12]三毛:《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376页。
[13]三毛:《背影》,《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336页。
[14]段德智:《西方死亡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15]痖弦:《百合的传说——怀念三毛》,寻根,2001年,第4期。
[16]黄晶,李多:《历史上最有争议的女人》,哈尔滨出版社,2006年版,第253-259页。
[17]三毛:《哭泣的骆驼·逍遥七岛游》,《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272页。
[18]三毛:《送你一匹马·一生的战役》,《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558页。
[19]三毛:《雨季不再来》,《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137页。
[20]三毛:《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431页。
[21]三毛:《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432页。
[22]三毛:《谈心·读书不能只读一个月》,《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665页。
[23]三毛:《稻草人手记·西风不相识》,《三毛全集》,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1996年版,第169页。
[24]三毛:《背影》,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第95-97页。
(许王桥 江苏扬州大学文学院 22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