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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草窗词的艺术张力

◇ 王 慧

  摘 要:周密是宋末元初的词人,一度领袖艺林,历来多数人对其词风格的认定是多而杂,但作为宋末词人群中的“这一个”,他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风貌,这便可称作其词的“张力”,这种张力的形成与周密本人一生的经历和所持有的生命风格密不可分。
  关键词:草窗词 张力 清丽
  
  周密(1232-1298),字公谨,号草窗,又号蘋洲、萧斋。是宋末明初著名的诗人、学者、画家和收藏家,被“艺林推为领袖”[1]他以词名家,更是宋末词人中屈指可数的大词人之一,当时已“盛负词名” [2]。宋末元初,他俨然成为词坛领袖,成为宋末词人群中的“这一个”。
  既然是“这一个”,那可谓是宋末词人中的强者了。哈罗德·布鲁姆说过:“所谓诗人中的强者,就是以坚忍不拔的毅力向成名显赫的前代巨擘进行至死不休的挑战的诗坛主将们……取前人之所有为己用会引起由于受人恩惠而产生的负债之焦虑,试想,哪一位强者诗人希望意识到:他并没有能力创造出自己的独特风格。”[3]那么周密词的风格固然多样化,但也自有其艺术张力。“张力”一词由美国学者艾伦·退特提出,他在《论诗的张力》中说:“我们可以研究一下在诗中到底有没有比我们考察的任一极端例证更加处于中心地位的成就,为描述这一成就,我提出’张力’这个名词。”[4]
  那么,究竟草窗词的艺术张力为何?戈载《宋七家词选》:“草窗博学多识,著述宏富……故其词尽洗靡曼,独标清丽……”[5]刘永济《微睇室说词》:“周密字公谨,……其词亦杂众长,有吴之丽而无其深,”[6]《唐宋五十名家词论》:“其词有姜之‘清’而乏其‘空’,取吴之‘丽’而弃其‘密’形成了自己清丽的词风”。[7]我们读其词作,会发现确实是这样,其词表现出“清丽”的艺术张力。
  “清”,《说文》中说“清,朗也,澄水之貌。”段玉裁注:“朗者,明也。澄而后明,故云澄水之貌。引申之凡洁曰清。”清沈祥龙《论词随笔》释“清空”一词时说:“清者不染尘埃之谓……”[8]刘勰《文心雕龙·讳碑》:“清词转而不容,巧义出而卓立。”[9]也就是说,“清”有美好之意。再来看“丽”,《说文》:“丽,旅行也,鹿之性见食急则必旅行,从鹿,丽声。”段玉裁注:“(旅行),此丽之本意也。”《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释“丽”之第一义项皆为“偶”、“成对的”。这些皆寓有“美好”之意,《汉语大字典》释“丽”之第十三项,即为“美好”、“美妙”。《汉语大字典》释“丽”第十四项也为“美好”。
  我们明白了“清”和“丽”的各自含义后,那“清丽”的含义也不言而喻了。陆机《文赋》:“或藻思绮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悽若繁絃。”[10]刘勰《文心雕龙》“赋颂歌诗,则羽仗乎清丽”。[11]由此可见“清丽”作为“赋颂歌诗”的基本特征,是指它的审美特质,“‘清丽’是文学自觉后的一种审美趋势。”[12]这是他一生的经历、他所持有的生命格调和时代风气共同作用的结果。如钱穆对作家思想与文学成就之间的关系的表达:“故中国文学之成家,不仅在其文学之技巧与风格,而更要者,在此作家个人之生活陶冶与心情感映。作家不因作品而伟大,乃是作家因此作家而崇高也。”[13]
  周密生于书香世家,其《齐东野语序》云:“五世祖同州府君而上,种学绩文,代有闻人。”[14]而他的父亲周晋对他的影响更深。周晋为人儒雅博学,《齐东野语序》说他:“博极群书,习闻台阁旧事,每对客语、言吐洪畅、纚纚不得休。坐人倾耸敬叹,知为故家文献也。”[15]周晋酷爱藏书,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二·书籍之厄》云:“吾家三也积累,先君子尤酷嗜,至鬻负郭之田以供笔札之用,冥搜极讨,不惮劳费,凡有书四万两千余卷,及三代以来金石之刻一千五百馀种,度置书种、志雅二堂。”[16]这些都给周密产生深刻的影响,使其形成了高雅的艺术情趣和较高的艺术素养。宋人文及翁为周密《草窗韵语》作跋云:“濂溪周子(郭颐)窗前草不除去,曰:‘与我意思一般,充是以心以征,有与物为春之妙。公谨号草窗,长篇短章,清丽条郁,是足以名世矣。’”[17]
  周密生活的时代,尤其是南宋时期,是一个“酣酒岁月”的时代,《武林旧事》卷二元夕云:“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毯、销金台、貂蝉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18]罕受诗学秉染的妇人女子方懂得选择素洁白衣以求月光皓彩辉映,士阶层就更追求生活方式的美学韵味了。在周密一生中“西湖吟社”一事对其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其社友多数逃避社会现实,希望沉醉于自然和艺术。周密作为其中的一员也不例外。就算到了元代,他作为亡国遗民,选择的不是出任而是隐居,在这条隐居之路上,他也是越走越虚无并于虚无中自解。总之他的一生都可以把自己安放在一种静谧的境界中,正如“闲听天籁静看云,心境俱清”(《风入松·为谢省斋赋林壑清趣》)。
  正是周密这样的经历和自身持有的生命格调,所以在他的词中才具有了“清丽”的艺术张力。其词描写的多是一个徜徉于山水的士大夫的萧闲襟袍,尽管有时会带上一些人生的伤感之情。代表这种情感的是《浣溪沙》,全词通过香、影、蜂等意象的组合,构成了一幅春末夏初的风光小品,宁静的词境中隐隐透出伤感的气息和闲雅的情调。词人在努力探寻其中的雅趣和静趣、美感和诗意。但周密的这种伤感并不像李煜那样“一去不回头”,而是能进也能出,如徐复观先生在《中国艺术精神》一书中说:“人生美地观照中,是一种满足,一个完成,一种永恒的存在,这不仅超越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计较、苦恼、同时也即超越了死生。”[19]
  另外,草窗词“清丽”的艺术张力在语言上也能显示这一张力的色泽,周济曾云:“草窗最近梦窗,但梦窗思沉力厚,草窗则貌合耳,若其镂新斗治,固自绝伦。”[20]吴文英词思沉力厚,固然有过周密,然其之弊,在于好镂新斗治,故晦涩难对,所以周密不镂新斗治,并非其不幸,倒使其词清丽可诵。如《醉落魄·拟二隐》这首词,对其汇评有:“王闿运《湘绮楼选绝妙好词》:此亦偶然得句,而清艳天然,几于化工,亦考上上。”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下阕“一寸燕支雪”五字惜花兼写春深,语殊工妙,有苏东坡《寒食》诗‘春去不容惜,泥污燕支雪’诗意。”[21]
  词人周密的一生纵贯了大半个十三世纪,“他经历过‘朝歌暮嬉,酣玩岁月’的小康盛世;呼吸过乱世残年的弥漫硝烟;也品尝过一族统治下的生活的滋味。他在笑视、静默、悲吟、哭泣和追忆中走完了一生,时代在词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22]尽管有这样复杂又坎坷的经历,但当他作为一个词人,仍然有自己的审美追求,其词自有其艺术张力,那就是 “清丽”。这就像黑格尔表述的其中一个命题:“人把他的环境人化了”。[23]周密充分美化艺术了他的栖居空间,且在其中贯入了绝俗的飘飘清气。在湖光山色间陶熔清丽绝俗的风范自珍自赏,在雅的追寻和清韵的玩味中安放崇雅尚趣的灵魂,将审美人生的缔造视为生命旨归,渴慕在美的境界中实现生命的超越之姿。
  
  注释:
  [1]转引牛海蓉:《元初宋金遗民词人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0页。
  [2][20][21]吴熊和主编:《唐宋词汇评两宋卷》(第五册),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3809页,第3817页,第3818页。
  [3][美]哈罗德·布鲁姆著,徐文博译:《影响的焦虑》,北京: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3页。
  [4]童庆炳,马新国主编:《文学理论学习参考资料新编》(下册),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675页。
  [5]转引金启华,萧鹏:《周密及其词研究》,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版,第236页。
  [6]刘永济:《微睇室说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34页。
  [7]陈如江:《唐宋五十名家词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10页。
  [8]转引孙克强:《清代词学批评史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74页。
  [9][11]刘勰著,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译注》,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02页,第446页。
  [10]黄海章:《中国文学批评简史》(增订本),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2页。
  [12]张学松,赵永建,彭洁莹等著:《唐宋文学探微》,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00页。
  [13]钱穆:《中国文化与中国文学》,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87年版,第39-40页。
  [14][15][16]周密:《齐东野语》,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页,第218页。
  [17][22]金启华,萧鹏:《周密及其词研究》,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版,第29-30页,第5页。
  [18]周密著,李小龙,赵锐译注:《武林旧事》,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55页。
  [19]周建梅:《清风美雨—词人周密南宋时期心态、词风、词之功用考》,钦州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第66页。
  [23][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26页。
  
  (王慧 无锡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21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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