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交替嬗变的大背景中,创造了断魂枪辉煌的沙子龙没有试图重整枪法的威风,而是要亲手将它送进坟墓。沙子龙这一清醒而淡定的智者形象,今天读来仍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断魂枪》 沙子龙 形象 赏析
　　
　　老舍发表于1935年的《断魂枪》是一篇寓意深刻的短篇杰作。一门枪法的湮灭,被放置在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交替嬗变的大背景中,而将辉煌一时的断魂枪法送进棺材的正是其创造者沙子龙。沙子龙这一对断魂枪怀着无限眷恋又毅然决然任其消亡的形象,今天读来仍令人深思,给人启迪。
　　
　　一、辉煌而没落的断魂枪
　　
　　沙子龙的“五虎断魂枪”曾经在西北一带二十年没遇见过敌手,靠着这根枪和这套枪,沙子龙开镳局、走南闯北,但当以火车、快枪和通商等为标志的现代文明到来时,镳局没有了市场,断魂枪只能“刀枪入库”。昔日的好汉沙子龙深居简出,消沉寂寞,看看《封神榜》,喝喝茶,打着不甚长的哈欠,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练习枪法,重温往日的辉煌。他的那些徒弟也只能靠卖武艺、卖力气维持生计。但王三胜们仍然奉断魂枪为神明,孙老者们仍处心积虑想学得枪术真传,也可印证断魂枪当年的辉煌。
　　
　　二、谜一般的断魂枪
　　
　　如此辉煌的“五虎断魂枪”,读者在作品里并没有看到对其精妙而传神的描写,它始终像谜一样。而对王三胜的大刀和孙老者的拳术却都有精彩的描写。如写王三胜的大刀:“削砍劈拨,蹲越闪转,手起风生,忽忽直响。忽然刀在右手心上旋转,身弯下去,四围鸦雀无声,只有缨铃轻叫。”写孙老者的拳术则更为精彩:“腿快、手飘洒,一个飞脚起去,小辫子飘在空中,像从天上落下来一个风筝;快之中,每个架子都摆得稳、准、利落;来回六趟,把院子满都打到,走得圆,接得紧,身子在一处,而精神贯串到四面八方。”小说对“五虎断魂枪”几乎不着一字,无人能窥见其风采,即便是夜深人静,沙子龙关起门来练枪时,也只是说他“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拄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想当年的野店荒村的威风”。但作者写“五虎断魂枪”,却是真正“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其一是用了烘托的手法,以王三胜刀法之威猛,孙老者拳术之轻灵,烘托出“五虎断魂枪”的技高一筹、出神入化。闻其声不见其人,更增添了断魂枪的神秘,使人浮想联翩,那究竟是多么精妙的枪法啊。其二,传神地揭示出沙子龙的内心世界,一是让精妙无比的枪法永远成为他心中的绝唱,外人不得窥见;二是突出了他不传枪术的决心。
　　
　　三、彻底消亡的断魂枪
　　
　　断魂枪虽然没有用武之地,但并不是没有崇拜者和继承者。王三胜们就对断魂枪奉若神明,他们到处为沙子龙吹腾,直至将沙子龙吹到“一拳就砸倒个牛”,“一脚把人踢到房上去,并没使多大的劲”。王三胜庙会卖武艺必说神枪沙子龙是他的师傅,卖武艺时被孙老者打败了,寄希望沙子龙为他报仇、讨回面子。而孙老者呢,更是处心积虑要学得断魂枪法,先是通过打败沙子龙徒弟王三胜得以会见沙子龙,继而亮出精妙拳艺以打动沙子龙。但无论王三胜如何受辱哀求,孙老者如何虔诚求教,沙子龙都谢绝亮出断魂枪,更不用说传之与人了。断魂枪原本是可以传给王三胜们和孙老者们的,但因为沙子龙的决绝,而彻底地消亡了,既没有遗风余韵,也没有死而不僵。
　　
　　四、让辉煌消亡的智者
　　
　　就断魂枪而言,是沙子龙创造了一个辉煌,但让辉煌消亡得彻底干净的也是沙子龙。他没有试图重整断魂枪的威风,使其发扬光大。他原本可以传给王三胜的,那是他的大伙计,有一副好身架,一身好武艺,更重要的是有对断魂枪的崇拜与向往。即便王三胜这个大伙计勇猛有余,心智不足,难以得其真传,孙老者以拳法之精熟,求学之痴迷,用心之缜密,也是可传之人。再者,即便没有王三胜们与孙老者们,沙子龙真要传其枪法,或可办个“断魂枪培训班”,说不定还能“门庭若市”。
　　沙子龙是清醒而坚定的。他处在一个巨变的时代之中,火车取代了马车,快枪取代了冷兵器,通商取代了自足经济。沙子龙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断魂枪曾经怎样辉煌过,新的时代都不再会有它的市场,无论王三胜、孙老者他们如何崇拜痴迷,都不可能挽大厦于倾倒。所以他拒绝用断魂枪与徒弟讨回面子,也拒绝孙老者的虔诚求教。
　　沙子龙是悲凉而无奈的。断魂枪是沙子龙安身立命的武艺,更是他的精神支柱。当年走南闯北,吃香喝辣,全靠这根枪。小说中写其没落时徒弟们为他吹腾,孙老者慕名求艺,都衬托了沙子龙当年的威风八面、声名远播。但现在却深居简出,身上放了肉,只能靠摸摸枪杆,夜深人静刺一套枪法,回想当年野店荒村的威风。深夜练枪是最能表现沙子龙悲凉而无奈的,小说几处写到枪身的凉滑,何尝不是渲染他心境的悲凉。最能表现他无奈的是拒绝大伙计王三胜的请求,宁可丢脸也坚持不与孙老者交手,甚至连句硬话也没敢说。他清楚地知道,放弃了这次机会,他就是“栽了跟斗”,就是彻底淡出江湖。小说写道,从此以后,神枪沙子龙似乎慢慢被人忘却了。
　　沙子龙又是淡定而从容的。同王三胜的懵懂无知,孙老者的抢残守缺相比,沙子龙是那么淡定而从容。这种淡定与从容不是因为“高处不胜寒”的武艺,更不是对武术精髓有深刻领悟的崇高境界,而是对处在时代之变中断魂枪沦落消亡的大彻大悟。小说在结尾处写道沙子龙“叹一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枪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这“微微一笑”,可谓小说的画龙点睛之笔。能微笑着毅然决然地将写满荣耀与骄傲,辉煌与悲凉的“断魂枪”送进棺材,足见沙子龙是一个清醒而淡定的智者。
　　
　　(汪继东 江西师范大学鹰潭学院 33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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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继东： 一个清醒而淡定的智者　/　现代语文(文学研究) 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