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西方,丑经由古典时期、近代、现代及后现代的发展,逐渐从美的屏蔽中独立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美学范畴。丑在彰显现实、丰富艺术样式及衬托美等方面有其独特的美学价值。我们在提倡丑学的同时,也应该注意不可过度渲染丑,而要努力培养正确的审美理想,创作出更多的表现美的作品。
关键词:丑 美学价值 局限
法国作家雨果在他的《克伦威尔宣言》中说道:“近代的诗神也如同基督教一样,以高瞻远瞩的目光来看待事物。她会感到,万物中的一切并非都是合乎人情的美,她会发觉,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行,光明与黑暗相共。”在此,我们看到了美与丑的相辅相成。美和丑作为相互对立的矛盾现象,普遍存在于自然、社会及文学当中。但是由于美学上一直存在唯美主义,尤其在古希腊罗马时代,整个表象世界里均表现出一种类乎童心的单纯的美,“不准表现丑”甚至成为了法律,丑就被文化所摈弃,几乎全然不能进入审美的视野。
1853年,西方美学史上对丑的探讨引发了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德国新黑格尔派美学家罗森克兰兹出版了《丑的美学》一书,强调丑是一种轮廓鲜明的对象材料,不在美的范围里面,因此丑应该从美的阴影和依附状态中走出来,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美学范畴。随之而来,1857年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出版了《恶之花》,打破了以往文艺作品把美作为唯一表现对象的常规,大肆渲染恶,把恶比喻成一朵盛开的罪恶之花,“丑”与“恶”已升华为审美对象,可以说,丑已经向美发起了强烈的攻势。
在西方的审美过程中,从丑在古希腊在美的论述中的被顺带提及,到19世纪中期人们把审丑看作是审美辩证发展逻辑中的一个环节,到20世纪初非理性的崭露头角,丑开始作为一个独立范畴被审视,再到后现代时期,丑从“边缘”走向“中心”。人们不再拘泥于古典时期的理性标准来衡量事物的美,而是以更加感性的态度审度身边的一切。从这个转变的过程当中,我们似乎感到了丑,其实存在着某些审美价值,它有着重要的审美意义。
一
叔本华认为:“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事实上痛苦和无聊两者也就是人生的两种最后成分。”在他看来,丑是人生的基调,是非理性世界的本来面目。基尔凯郭尔在对人生的看法上,认为恐惧、厌烦、忧郁和绝望构成了最基本的生存方式,这是无法逃避的。尼采则继承了叔本华的悲苦意识,笃信生命从根本上就是悲剧性的。悲苦哲学家们把人和世界的丑恶、苦闷和荒诞揭示得淋漓尽致。
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向来并不使人们像希腊半岛上那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一样乐观,人们在感受来自世界的美的同时,更多的是把整个人生及其生存环境看得阴森、畸形、混乱、孤独和空虚。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们是爱美的”、“不准表现丑”等理性主义已经渐渐地显示出它本身的局限性和背后的自我欺骗性,而敢于向理性发难,宣告“上帝死了”,无疑是一种严肃认真和充满思索的生活态度。它忠实于自己对世界的感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在批判不合理现实和唤醒现代人意识方面无非有其重要作用。丑具有深刻的社会价值和社会意义。哲学家们的基调虽是审丑的,但始终没有丧失顽强生活和执着抗争的意识,他们总是以犀利的笔锋,向人们传达社会的本质,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社会现实和自身,感受社会的黑暗、腐朽面和人自身的丑陋所在,从而使得我们变得美好起来,为改造社会朝美的方向发展而努力。
二
悲苦哲学家们为了最真切地表现对生活中的丑的感受,不断地去努力丰富自己的艺术表现力,进行各种各样的形式和手法的变革和创新,以最凝练和最打动人的笔法将丑刻画了出来。丑首先表现在文艺领域。
丑学宗师波德莱尔《恶之花》的出版,引起了法庭干预,在审丑历史上可算是划时代的事件。《恶之花》的书名已经告知我们,他所要歌颂的,是恶,是丑,他献出了一朵“病态的花”。例如在《藐之有疾》一诗中,他写下了“赤鬼当妖精/手执髓髅瓶/欺汝使战栗/欺汝使有情/梦魔逞淫威/处汝灭顶刑”,这类直面社会否定面的句子,用自己颤栗的心灵和独特的丑诗歌的奇特艺术表象,“给法国文学带来了新的颤栗”(雨果语)。
丑小说的鼻祖卡夫卡,用他独创的、奇特的反艺术的丑的表象,着力描写失去目的并涉入死亡的人的命运。《变形记》里的推销员萨姆沙,一天清早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尽管他仍然具有人的情感,但由于他已经不是人,所以也就无法指望在家里得到以往的人道的对待了。被“异化”了的萨姆沙也只能一步步地走向那“不可选择的选择”——死亡。平淡的风格,梦一般的气氛,却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背后的辛酸与苦痛。“异化”的政治、社会、家庭和个人,所有一切丑的表象,均在卡夫卡的笔下暴露无遗。
还有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尤内斯库的《秃头歌女》,加缪的《局外人》、《鼠疫》,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都用不同的手法写出了艺术家们心中被扭曲的社会和人格,让读者在阅读中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种绝望、孤独和冷漠。
在艺术手法与审美上,丑题材的史无前例的开拓,对于西方艺术领域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首先,在艺术风格上,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大量描绘精神的空虚、焦虑以及世界的黑暗、残酷和艰难。这样的风格在此之前的艺术领域并不易见到。丑学家们广泛运用荒诞手法,用变形、解体、歪曲的方式打破原有的理性结构标准,用各自独创的异类意象,凸现世界的不和谐色彩,这为以后文学及其他艺术领域的创作开拓了新的视野。其次,在艺术手法上,我们发现了充斥在丑学中的“无意识创作”,即拒绝表现形式和结构,弃绝思考,完全按照自己的灵感即兴创作。这点在绘画领域表现尤为突出,绘画家重视用无意识的手法表现偶发的意念和感受,使作品呈现出一种无定性。这样的创作方式无疑更能表现艺术家们的灵性和才能。最后,在理论形态上,丑学的发展,说明了人们对以往理性主义独断艺术界及生活的怀疑和反叛的欲望。人们在实践中不断发现和揭示自身价值的复杂现象,大大超出了以往理性认识的涵盖范围,这样在促进非理性发展的同时,也是一种理性自我认识的深化。
三
早在唯美的古希腊,赫拉克利特就提到了丑这个美学范畴。他说:“最美的猴子比起人来还是丑”,而“最智慧的人和神比起来,无论是在智慧、美丽和其他方面,都像一只猴子。”在这里,丑这个概念,在美的相对性的论题中,被顺带提及到。猴子之所以丑,是因为它被拿去跟人比,而如果拿人跟神比,人也是丑的。事物之所以有美丑,很大原因是与其它事物作了比较。我们时常会这样说:“A事物在B事物的映衬下,显得很美或很丑。”事实上,我们运用了狄德罗“美在关系”说中“相对的美”的理论,即一种事物与其它事物的关系,决定了它的美或丑。映衬,是利用客观事物之间相类或相反的关系,以次要形象映照衬托主要形象的一种技法。以丑衬美,使得我们在阅读有关于丑的习作时,不仅能感受到丑的可怕和不可理喻,而且能由此产生一种追求美的事物的强烈愿望。《巴黎圣母院》中的副主教弗罗洛,长得道貌岸然,却有着蛇蝎心肠,而敲钟人伽西莫多相貌奇丑,但有着高尚品格和人道精神。在这里,作者有意制造出外貌和心灵上的对比和冲突,来强化对于内在美的重视和呼吁。美与丑往往是通过对比表现出来的,没有丑就无所谓美,鲜花再美丽如果没有绿叶的陪衬,也会失去美丽的光泽,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绿叶衬鲜花。
艺术中的丑可以使美个性化,甚至可以启善,那么现实中的丑是否就毫无意义呢?答案是否定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如果现实中没有诸如奴役压迫、资本剥削、欺小凌弱等不人道的事件发生,那么艺术对于丑的表现也就缺乏了相关的资源和信息。自然界中的丑能刺激人类的感官系统,使人产生怜悯之心,才急于用犀利的笔头揭露身边的一切,在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绝望和担忧时,促使读者向着拯救人类的方向努力。通过对现实中丑的无情嘲弄和否定,使人们追求美的愿望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最终产生出美感。
如上所述,丑在审美领域中有其独特的价值,它不仅能彰显现实,真切写出社会中存在的不合理现象,而且对于丰富艺术表达样式和美的衬托有它独到的一面。这无论在艺术理论上,还是艺术实践上都具有不可低估的美学价值。然而,主体应该以实事求是和审慎的态度,参与到审丑和写丑的过程中去。我们绝不能为写丑而写丑,不切实际地夸大和拓宽生活中的丑陋现象,以审丑去代替审美。切不可以刺激感官为目的,而把生活中最原生态的丑赤裸裸地展示出来。对丑的任何“过分阐释”,都会影响到我们当今社会价值规范的重建。所以,我们不可过度渲染丑,而应该以正确的审美态度,创作出更多的美的作品来满足大家对于美的需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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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秀芝 广东广州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