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6期 ID: 148461

[ 鄂雪峰 文选 ]   

永恒的梦魇:响于耳畔的高跟鞋声

◇ 鄂雪峰

  摘 要:本文从人生的角度重新解析鲁迅的经典作品《伤逝》,打破原有单纯的爱情婚姻的视角,大胆地从整个人生发展上进行探究,试图与作家对话,探析人生最终的归宿。
  关键词:梦魇 《伤逝》 人生
  一、人生的圈套——离去的终将归来
  涓生满带着骄傲离开了会馆,却在最后满带空虚地归来;子君满带期望地离开封建家庭,却在后来绝望地回去;阿随被放逐,却在最后重新回来。人生在文章里被设置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偏偏这些巧合却像一个又一个的圈套,网住了所有的人和物,让所有的挣扎和反抗变得徒劳。
  文章开篇从涓生归来写起,这时的子君已经死了,只剩下了涓生一个人,会馆的破屋依然是“这样地寂静和空虚”,一年之前涓生仗着子君“逃出这寂静和空虚”,一年后他重新回来,一切都没有变,所有的回忆都开始从零放映,如果说一年前在会馆中的涓生是满含着期待等待着子君的话,那么现在他只有空守回忆。涓生从会馆离去再到重新回到会馆,这是一个大的轮回,在他的轮回里面穿插了许多人和物的一生,而这些人和物因他而出现,因他而消亡。
  子君,这个生命最终陨落的女性,她成为了人生圈套里最可悲的人物。她在没有接触到涓生时是一个封建家庭里面的传统女性,在礼教的压制下她虽然活着,但却如同死去一样,而在涓生的帮助下她逐步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发出了“我是我自己的”宣言,与封建家庭决裂。如果说涓生是仗着子君而逃离了空虚理论的限制,离开了空虚的会馆,那么子君则是靠着从涓生那里听来的各种先进思想而离开了死气沉沉的封建家庭。这个时候的子君“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虽然瘦弱却有着希望,她靠着对涓生的仰慕,对涓生产生了一种无比热烈的感情。但在同居生活开始后,面对现实的涓生,面对与涓生所承诺的,自己所设想的生活格格不入的现实,她一再地退让,她将自己平等自由的观点转嫁到牲畜身上,转嫁到对回忆的重温、对虚空的搜索上。当涓生说出“我已经不爱你了”,尽管她的眼中显出“稚气的闪闪的光泽”,但笔者却突然听到一种灵魂破碎的声音,那眼中的光芒只是一种回光返照,子君在听完这一句话以后就死了。尽管她的肉身还活着,但她的精神已经死了,最终她以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躯壳回到了封建的家庭。她,从精神死亡的边缘逃出,最后却逃不出精神死亡的结局。
  二、人生的悲剧——亲手毁灭的梦想
  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是从文学角度上看的,然而这句话里却又包括了人生悲剧的观点:在人生中,最大的悲剧并非是看着别人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而是自己亲手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却茫然不知。
  子君与涓生之间与其说是爱情的悲剧,倒不如说是一场人生的悲剧。子君对于新的思想懵懂无知,她始终就像一张洁白的刺眼的纸一样,她曾经所接受的是封建礼教的知识,起初她完全不懂什么公平自由,在与涓生接触后,她完全是个听众的角色,“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涓生一步步地告诉子君,人应该怎么活,在涓生的努力下,子君终于说出了“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一宣言,可能子君并不完全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但对于涓生来说,这是他从理论转向实践的一个成功,因为他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这几句话很震动了我的灵魂,此后许多天还在耳中发响,而且说不出的狂喜,知道中国女性,并不如厌世家所说那样的无法可施,在不远的将来,便要看见辉煌的曙色的。”在最初的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种悲剧的意味了,子君仰慕涓生并极力吸取消化他所说的理论,在交往半年后比较大胆地表达了自己追求自由爱情的宣言,而涓生呢,他只是在找一个可以实践自己理论的目标,来证明中国女性并非无法可施,就连他的示爱也是要提前准备好,最终却按照西方电影里的做法来实施,从而成为他觉得羞耻的事情。如果说子君对涓生是热烈的爱,那么涓生对子君是建立在一种实现某种目标上的爱,因而当子君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变化时,这种爱转瞬即逝,并且成为了涓生的负担……
  子君的死是涓生一手造成的,如果说对子君的信仰提出质疑或者否定的人是其他人,可能子君会站起来争吵一番,毕竟在房东太太那里子君并未落过下风,然而这个质疑的人偏偏是涓生,一个子君仰慕的人,他教给子君为人之道,却最后打破了一切,告诉子君她所信仰的过时了。关于子君、涓生、油鸡和阿随之间的问题,涓生曾经排过一个等级,说自己所处的位置就在叭儿狗和油鸡之间,看似是个玩笑,但这却是一种等级观念的体现,他在表达自己所受的不平等待遇,自己应该比它们更高,尤其是在赶走阿随前,“子君也早没有一点食物可以引它打拱或直立起来”,说明阿随的命运注定是要被放逐,然而阿随与子君的关系和子君与涓生的关系异常的相似,子君等同于阿随,食物是涓生所赐予的平等自由和爱情,而子君却要为了这些东西付出自己的一切,当涓生无法供给时,她必然会被牺牲。尤其涓生说出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的话,更是告诉子君以前的都过时了,为了说明这一点,故事里还穿插了一次子君与涓生重温旧事的情节,涓生在说起自己曾经在会馆里说过的那些言论时,自己都感觉“也还是去年在会馆的破屋里讲过的那些话,但现在已经变成空虚,从我的嘴传入自己的耳中,时时疑心有一个隐形的坏孩子,在背后恶意地刻毒地学舌”。自己对于自己以前的言行都觉得空虚了,那么打破子君的幻想也志在必行了。涓生最终打破了子君的信仰,打破了自己亲手赋予的子君的梦想,子君靠着这个梦想逃出了封建家庭,却在最后被涓生所抛弃。
  子君死了,涓生亲手毁灭了一个有梦想的女子,然后就在这个女子离开他返回封建家庭后,他却因为几十枚铜钱可以解决自己扇动翅膀飞往新生的旅费而嘘了一口气时,我们看到了一个生命走到了尽头。送葬队伍中的纸人纸马突然变成了子君的脸,灰黄色如同沾满灰土的阿随,瘦弱的臂膀瘦弱的身体,阿随回来了,子君却逝去了,梦从此碎了……
  三、不是结局的结局
  “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涓生终于要往新生上跨出第一步了,但他的前导却是遗忘和说谎。遗忘可以让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而谎言可以让人活得更加坦然。涓生用遗忘给子君送葬,但却永远无法忘记,逝去的总是让人伤心,然而如果不曾失去,如何能够懂得珍惜?如果涓生愿意以一个谎言来维护他与子君的感情,可能子君会始终坚定地陪护他,如果涓生可以彻底遗忘子君,可能他不会在内心的创伤中默默前行。
  人生总是没有道理的,《伤逝》给了我们一个结局,而这个结局偏偏不是一个结局,它只会是一个更大的梦魇,笼罩着涓生,也笼罩着我们。
  人生给了我们追求梦想的机会,我们在不断地找寻和失去的背后,才悲痛地发现自己的梦想早被自己撕得支离破碎,起身反抗,却看到自己早已身处人生给我们的最后一个梦中——坟墓,虚无的坟墓。
  
  参考文献:
  [1]鲁迅.伤逝[A],鲁迅全集(第2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鄂雪峰 浙江省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315211)

永恒的梦魇:响于耳畔的高跟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