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叙事性是90年代诗歌界的一个关键词,女诗人舒婷在她90年代的诗作中自觉进行了这种诗歌实践,诗中表现出了对于生活细节、日常经验的冷静叙述,综合多种文体表达了个体对于生存、生命的独特感受,增强了诗作的真实性。
关键词:舒婷 诗歌 叙事性
在不断成熟的生命历程中,一个真正的诗人会将自己提炼为最纯真的献祭。从新时代伊始的《致橡树》到世纪末的《最后的挽歌》,舒婷在诗歌创作中没有重复昔日的自己,坚持着“持续的发展”,其间的变化表现出诗人对旧我的不断突破。舒婷早期的诗作多浪漫抒情,散发着清新的理想主义气息,如《致大海》、《呵,母亲》等都是其主观情绪的热情抒发。人的中年犹如立秋,时间荏苒,转眼“青春的盛宴已没有我的席位”。舒婷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我要怎样才能找到道路/使我/走向完成。” 一直到九十年代,我们看到舒婷像一只蜕变的飞蛾,飞在澄明高远的秋的天空。
“叙事性”是九十年代诗歌的一个关键词。舒婷虽不能说是这方面的“先驱”,但在一九八四年创作的《老朋友阿西》与《阿敏在咖啡馆》中,叙事性已初露端倪。十多年后,在《血缘的分流》、《最后的挽歌》等作品中“叙事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叙事性在中国诗歌里可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杜甫的“三吏”、“三别”堪称典范。但90年代的叙事性诗歌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叙事诗,叙事诗是讲述一个或几个完整的事件,把事件过程的记录作为目的。而90年代所具有的叙事意味的诗的目的不在于讲述事件本身,而在于表述事件过程所生发出来的意义,它既吸收了西方文化因素又与古老中国关于诗歌“及物言状”、“赋象触形”的传统观念有着内在的联系,体现出语言的真正诗学价值。
90年代诗歌的叙事性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它涵盖了本地化、日常性、平民性等经验,更能够处理日常经验,它对周遭场景的风格化记录,恢复了诗歌与生存境遇、生存经验的交流,使诗歌朝向精确的求真意志方面摸索。舒婷的诗作是90年代诗歌叙事性的一次有力实践,她在九十年代整体语言背景变换的基础上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诗歌。在她九十年代诗歌中叙事性话语的纯熟运用展现了舒婷对于生存的关注,对于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展现,拓展了诗歌的内容,使她的诗歌由美丽的后花园走入了平滑流畅的语言草地,舒婷诗歌的叙事性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强调具体性,表达日常经验
舒婷早期诗歌多写情绪,表达激情,而缺少对日常生活事件的描述,如《呵,母亲》饱含激情地表达了对于母亲的热爱与怀念,这种感情是主观情感的宣泄,是喷涌而出的,让我们有种摸不着的感觉。“呵,母亲,/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在这首诗里我们看到的是情绪,而不是什么针线、白发、洗衣等可感的细节。从80年代的《阿敏在咖啡馆》、《老朋友阿西》到九十年代的《斜坡》、《放逐孤岛》等诗歌,日常细致的细节表达已经炉火纯青。1996年4月6日舒婷写了短诗《斜坡》:“斜坡/在上班途中/或是回家路线,你/平平常常走着/有些喘息。斜坡/要把你吃力的举上去/有风时,你迎风扬起的衣襟/很像冲锋陷阵/斜坡截过历史那一瞬间/你是不明飞行物/难于定格//是什么时候越过顶点/你不知道,脚/主动带着你/往下/往下/斜坡抛弃你时不但轻松/而且快了许多。”“斜坡”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遇到的一种具体事物,爬坡的感受是一种很平常的细节,诗人写“斜坡”并没有赋予“斜坡”某种苦大仇深的情境,没有“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苦难,没有臧克家“老马”的苦涩,仅仅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人生活场景中的一个片段,在上班途中或回家路上平平常常地走,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正是这种叙事性使诗歌由天堂降到了人间,表达出了凡夫俗子们最真实的生活感受,读起来亲切、流畅。“上坡时像冲锋陷阵,下坡时轻快了许多”,这里的作者与读者与诗中的主人公已经产生了对话与交流,因为他们是平等的。这里是限制叙事,诗人主观意志不介入,只是冷峻而客观地描述。
二、文体综合化扩展诗的表现空间
舒婷“叙事性”的诗歌出现了文体的综合化,以前的现代诗派如九叶派、象征派,用暗示、象征表现模糊、含蓄的感觉,而舒婷的诗中出现了更多的技术的加入,反复使用陈述句、反讽、戏剧化、独白等手段扩展了诗的表现力。以《斜坡》为例,以前诗人使用大量的修辞手法,句子多用祈使感叹,而这里是用陈述句写存在,写生活。《不归路》是诗人的一首独白,诗中写我握着早餐杯喝咖啡,然而表现的是对于生存的执着,无论如何人要活下去,人生、写作是一条不归路。“既然我生来就是为了目睹/末日。既然我还能命令我的手握我的笔/写我的诗。/我就暂时不能越过边界。”全诗共4节,均是诗人自己的独白。独白有利于情绪的表达,更增强了真实性。《空房子》这首诗是一个幽静、典雅的戏剧化的生活场景,像电影中的画面。整幅画面透出了主人的儒雅、富裕与淡然,“蔷薇爬满围墙,小铁门紧闭,百叶窗低垂,茂盛的樟树。”《手表停止以后》整首诗都是戏谑的口吻,诗中杂乱纷繁的意象显出生活的快节奏,表述了繁忙的事情充斥着我们的生活。这里再也不是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而是充满了钢筋混凝土的紧张,人类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我们无法言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三、来自个人经验的真实表达
曾经的诗歌都是表达宏大的感情、文化的思考的,个人是被淹没在集体中的,祖国、母亲、英雄、历史都是诗人热情书写的对象,一提起英雄都是为革命献身,一提起母亲都是满头白发、不辞劳苦、无私奉献,诗歌渐渐被模式化。90年代的诗歌开始走向个人,展现淹没在茫茫人海、生活琐碎中的个人,力求保持生活的棱角和硬度,这是个人经验的综合性的表达。《放逐孤岛》写的是人离开家园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表达的不再仅仅是离开家乡的孤独艰辛或是母亲盼望游子早日归来,它要表达的是去陌生地方需要面对现实生存的踏踏实实的生活。“以童年的姿态/重新亲近热乎乎的土地/你捡柴火,割牧草/种两畦瘦伶伶的老玉米。”与以前的传统离家远游的诗做比较,恐怕这样的诗更真实一些。类似的诗作还有《女侍》、《斜坡》、《不归路》、《永不抵达的家书》等等。
追问生命生活的真实,是诗歌最动人的姿势。文学正是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求真探索中,发出了它熠熠的光辉。舒婷在叙事性的表达中用自己最真实的声音,谱出了诗歌恒久的魅力。
参考文献:
[1]舒婷著.致橡树[A],二十世纪作家文库[C].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
[2]洪子诚主编.在北大课堂读诗[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
[3]陈超编.最新先锋诗论选[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4]陈超著.打开诗的漂流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孙红岩 河北石家庄 白求恩军医学院 050081;王晓艳 河北省张家口教育学院 07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