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和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都是以儿童的视角叙述的故事,本文试从叙述内容、叙述话语和叙述语言上来具体分析这两个文本在儿童叙事方面的异同,试图窥探现当代儿童叙事小说从重内容和审美品格的表现发展为对形式和叙事技巧的开掘。
关键词:《城南旧事》《北极村童话》 叙述内容 叙述话语 叙述语言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和迟子建的《北极村童话》可以称为“童年回忆型”的小说,这类小说的主要特点是对童年的再现,即在作者童年经验的基础上重新描绘出对童年的记忆。小说多为自传体或半自传体,描写了一代人共同的童年经验。我国现代童年回忆型小说发端于鲁迅,《故乡》和《社戏》等为后来作家的创作提供了一定的模式。此后,萧红的《呼兰河传》、林海音的《城南旧事》等继续在此模式下探索,开拓了童年题材的范围。进入新世纪之后,童年回忆型小说的创作有了新的特点,童年叙事更加注重个性化。“童年”在作家的笔下历久弥新,永恒而又跳动着。若把《城南旧事》和《北极村童话》放在一起阅读,可以发现两代作家在处理童年的回忆怀想上,有着不同的重心。
一、叙述的内容:“旧事”呈现和随性流露的两个世界
《城南旧事》是林海音用了几年的时间写成的5个故事,来回忆童年在北平城南的那段生活,来“缅怀童年”。《城南旧事》以一个小姑娘的口吻有条不紊地讲着过去的故事,展现了英子从6岁到12岁的生活。小说写了5个独立而彼此又有些许关联的小故事,大多写身边的人情世故。《北极村童话》用儿童视角为读者讲述了一个充满温情又略带忧伤的童年故事。《城南旧事》与传统的小说叙事相承,叙述可以说是中规中矩的,每个小故事都有独立的情节结构和人物设置。但是这些故事之间又是有“连贯性”的,这些小故事始终是围绕着英子的视线展开的,用浅笔勾勒出了下层百姓生活的疾苦和命运的多舛。小说也刻意地回避了回忆型小说的全知视角,而是以英子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因而小说中就充满了迷惘、困惑和忧伤。这种儿童视角的写作,使读者的阅读始终追随着英子的脚步,读的是英子的故事,品的是当时社会的疾苦。《城南旧事》具有故事具体的内容感,给人强烈的时间流逝感,而到了《北极村童话》则有了更加散文化的笔致,似乎消解了故事感。但是在作品的结构上,她非常注意故事的完整性,尽管从儿童视角出发,但设置了多条线条,使作品得以从多方位打开人生。
二、叙述的话语:成人话语补白和儿童的内心探问
《城南旧事》采取了第一人称叙述视角,而且叙述者与主人公相一致,这就拉近了讲述者和读者的距离。单单依靠小英子的儿童话语,无法交待清楚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曲折的故事情节;而如果改换无视角限制的全知全能的叙事方式,又会导致叙述者和主人公的割裂,使叙述焦点转移,故事讲述陷于混乱。为了解决这样的难题,林海音只好把小英子的“嘴巴”和“耳朵”结合起来,既让她“自述”,还要她“偷听”:“自述”适于儿童言说的内容,“偷听”儿童理解不了的话语,巧妙地实现了儿童话语和成人话语的“合谋”,对儿童话语不能言说的内容进行补白,使得故事情节顺畅发展。《城南旧事》中儿童话语和成人话语交织起来,形成了一种“合谋互补”的关系。自始至终,作者没有放弃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而是巧妙地把两种话语拼贴弥合起来,泄露出事实的真相,连缀起一个个有头有尾、曲折生动的故事。而在对同一事物的阐释中,这两种话语则存在着明显的分歧和裂缝,处于“分裂对立”状态。作者把这两种话语并置,就是要以童言无忌来讥刺成人话语的虚伪矫饰,以儿童的天真纯朴来反衬成人的狡黠伪善。小英子从疯女秀贞、小偷、宋妈、兰姨娘等最平凡的人的命运遭际中发掘出人性美和人情美,也观察到生活中充满着残酷、无奈和阴暗面,而这些都在儿童和成人两套话语中得到映射。
《北极村童话》同样也采取了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中,我们随着灯子的心灵世界的探问一步一步看到了故事中的人物,了解了他们的命运。通过灯子这个叙述主人公的回忆我们知道她被送到远离城市的北极村的姥姥家,是因为妈妈担心灯子的多嘴会闯出祸事。孩子多嘴,就将孩子送到农村,并非母亲心狠而是因为这个社会的言论禁锢,人人如履薄冰,以至母亲都不放心孩子,担心孩子言多必失,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灯子不仅是北极村里的领路者,同时她以稚嫩的童心给予着每个人以同情,她可怜姥姥不知儿子死讯,可怜傻子被锁链囚禁的境遇,可怜苏联老奶奶的无所依赖;同样灯子也对生活给予着自己追求的快乐,她对她不愿意的、她所气闷的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对抗,凸显出儿童世界里的自我意识。
在《城南旧事》中我们从英子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时代里最平凡人的命运,似乎英子就是我们的带路人,很少能够在故事中找到英子个人的内心世界,只有她亲身经历的流泪感伤是我们能感觉到的,而到了《北极村童话》的世界里,我们能很鲜明地感觉到灯子对自己所处的境遇的内心关照,虽然她的心中也不免疑问重重,但我们能够看到一个有着鲜明性格的叙述主人公在带领我们观看那里的世界,在叙述话语中灯子强调着自己的存在。从《城南旧事》到《北极村童话》,由忽视儿童世界到内转到对儿童世界的关照,可以看到儿童也有着成长中的话语权力。
三、叙述的语言:散文化和诗意般的意象世界
《城南旧事》历来就被评论者称为是“散文化的小说”,究其原因,主要是小说塑造了一种整体氛围,隔着遥远的岁月遥望童年的旧事,一股淡淡的悲伤付诸于笔端,使小说的叙事有散文的疏离感。整部小说的情节很散淡,被一种浓烈的情绪氛围包围着。阅读整部小说,读者一直被英子的情绪所吸引着,从而体会人生的多舛和命运的不公。小说以小英子的口吻叙述,生活化的语言充满了童真的趣味和气息,加之大量北京话中“儿”化音的使用,像“怕人劲儿”等,这样的用法更使作品始终浸透着一种浓厚的老北京的地域风味,更能让读者沿着充满平实与妙趣的语言轨迹,一步步逼近中华文化的源头,感受传统文化原汁原味的芬芳,体会传统韵味的魅力。
在《北极村童话》里,小说用诗一般的语言,更多地写北极村村民的欢乐、淳朴和善良,还有忧愁。虽然也有几分苦涩,但更多的是充满着暖意和关怀。迟子建不仅仅为我们讲述故事,在故事中她给我们呈现的更多的是孩子眼中的北极村的童话般的风景世界,这里的风景已不仅仅是风景,而是儿童心灵的映照,是“心灵中的风景”,也是“作家对存在的一种认识——存在是不能直接得到显示的,我们的庸眼俗心所见所感,都不过是存在的光影折射而已,是一种比喻一种象征”[1]。在迟子建的笔下,风景的描绘就有了特殊的意蕴,构成了如童话般的意象世界。不仅写风景这样,小说中对于傻子狗的描写也是如此,它是灯子孤独、害怕时紧紧抱住的亲密伙伴。小说中的傻子狗着墨不多但意象明朗,它代表了特殊年代的人们被束缚自由后的无奈与抗议。傻子狗与灯子在一起时的得意与温顺,不见灯子时的狂暴与不安,“殉情”入江的忠诚,留给读者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和弥散着酸涩的感动。
综上所述,从《城南旧事》到《北极村童话》,我们看到童年叙事在两位有着不同历史和生活记忆的作家笔下有了变化。童年的叙写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作者所处时代的人们的共同的童年经验。这两部小说在时代的发展中也表现出了不同:一是传统的叙述,一是在多条线索中再现;一是儿童退居生活背后没有话语的栖身之所,一是在生活的世界里处处突出自我的儿童内心关照;一是整体氛围的传统式营造,一是诗意般意象世界的呈现。从中可以窥见,儿童在越来越被给予关注,他们的世界也可以有自己的声音,同时,儿童叙事小说也在向更远处迈进。
注释:
[1]曹文轩:《小说门》,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年7月版。
参考文献:
[1]林海音.城南旧事[M].北京出版社,1981.
[2]迟子建.北极村童话[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
[3]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
[4]格非.小说叙事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
[5]吴晓东等.现代小说研究的诗学视域[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9,(1).
(唐璐 大连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116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