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范仲淹的《渔家傲》借景写情,以独自高耸的边塞孤城暗喻征人的孤独,通过对征人矛盾心理的描绘,寄托着词人功名之恋与故园之思的纠葛与无奈。
关键词:《渔家傲》 功名之恋 故园之思
对范仲淹其人其文的了解,人们常常是由他的《岳阳楼记》所得。《岳阳楼记》的精美古往今来让人赞叹不已而且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生境界成为后人的楷模。其实范仲淹并非只有文章写得好,他的词也是北宋词坛上的佳品。而他的词中最反映他内心矛盾的就是《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首词的上片状边塞之景,以“塞下秋来风景异”总起一句,他点明的是“秋”,却不先因之感兴,而把重心放在“风景异”之上。首先是“衡阳雁去无留意”。作为候鸟,雁去衡阳不过是自然的规律或现象。范仲淹运用民间传说,把雁有情化,使其在“无留”之际显出无情,让塞下更为萧条冷清,征人所处的生活环境也因之更为恶劣了。而到了“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范仲淹就直言孤独了。先说孤城是“千嶂”里的孤城,千嶂的连绵不绝显示出它的极大、极为壮观。相形之下,孤城是多么的渺小。所有这些,构成“塞下秋来风景异”的图画,其中蕴含的是塞下的凄清和征人的孤独。但他只字不提征人,而把征人隐在这幅图画的背后。但掀开图画,就会发现那独自高耸的边塞之城的孤独是暗寓着征人的孤独。
词的下片不再状景,着力于表现征人心理的矛盾状态。所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征人离家的时节,也许像唐代高适在《燕歌行》里说的“男儿本自重横行”,何言“万里”?像唐代岑参在《塞下曲》里说的“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何言“万里”?遗憾的是,他本以为赴边塞即可立功,使之成为飞黄腾达的捷径,事实却不然。而今想到距家万里,不由自主地以酒浇愁。只是“浊酒一杯”何能浇万里之外的故园激发的无边愁思呢?
范仲淹曾作《近名论》,批评老庄的薄名保真,最后说:“是圣人敦奖名教以激劝天下,如取道家之言,不使近名,则岂复有忠臣烈士为国家之用哉?”然而,这首词中实际的情况是“燕然未勒归无计”,它说的是欲归而为燕然未勒所钳制致使不能归。那么,这时候他内心所具的主要不是建功立业,而是还乡与亲人团聚,功业情结在边塞岁月的淘洗中被冲淡了。但它又包含了对早日建功立业的渴望以及眼下难以回乡的无奈。
范仲淹在词中又对功名有着相反的看法。他说的“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丧归时数。”(《定风波》)功名原来是人生的命运,既然为命运左右就不妨随它去吧,逸豫于桃花源也是很正常的。他在《剔银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这样写道:“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
范仲淹这种消极的人生态度与他努力的人生是不吻合的,《宋史》中说他在当时“每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一时士大夫娇厉尚風節,自仲淹倡之”,可见人生的复杂心态。词最后不再发议论了,而是以抒情的笔调状景叙事:“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悠悠的羌管之声,流溢着浓郁的故乡之情;时令又渐趋寒冷,畏寒向暖也触动故乡情怀。在这样的时候,人难以入眠是很可以理解的。不寐的人在干什么?词写到这里,不再是边塞的苍凉和男儿“浊酒一杯家万里”式的奔放,征人侠骨柔情的融合,往往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多地体现出柔情的一面。范仲淹的词很善于写柔情,他的《苏幕遮·怀旧》和《御街行·秋日怀旧》都是表现柔情的佳作。前者:“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后者:“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可以说,这既是一种生存状态,又是一种心灵状态,范仲淹在他为数不多的词中这样频繁地诉说自己的孤独,在言词的深处蕴含的是人生的失意,是情发于中的哀鸣。
而功名之恋与故乡之思也许在现代的社会条件下已经不再是一个困扰人的难题,但是从范仲淹的复杂思想中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个命题:功名的意义何在?在我看来,得到功名固然是好,但是故园之恋实际上反映的恰恰是人内在的情感需求。因为一个人再有钱、再有成就、再有名气,如果没有一份可以持久存于心中的情感牵挂(或者说寄托),那么功名所带来的一切光环无论多么绚烂夺目,照亮的只能是人的外部世界,可一旦心中多了一种关照自我内在世界的情感,即便没有功名与利益,内心也会由黑夜变成白昼。
(张梦娟 杭州市滨江区西兴中学 31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