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王维是唐代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他的诗作“澄清精致”、“浑厚闲雅”,这一艺术特色正是得益于他的禅学修养,不仅在相当程度上创造了意境,并且变化为禅境,更从意境的空灵向禅意的空幻发展,把意境巧妙、高度地统一于禅境,从而在诗歌艺术上自成风格,有着独特的价值。
关键词:王维诗歌 意境 禅意
纵观唐代诗坛,王维堪称是一位独具风格的诗人,他是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他的山水诗因清幽淡远、空寂超旷而具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的妙处和“言外之意,味外之旨”的韵味,他的成就在于把禅学理念演化为自己诗歌的创作指导思想,构成了空灵流动的诗歌意境。在他生前,人们就认为他是“当代诗匠,又精禅理”,死后更得到“诗佛”之称号。
王维,字摩诘,名和字合起来是佛经中一位著名的居士“维摩诘”。王维自小便受到家庭信仰的熏陶和影响,“兄弟俱奉佛”,少有才名,头角崭露,十七岁时的即兴之作《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直至今天仍然脍炙人口。早年他是一个热衷政治、奋发有为的诗人,到了后期,特别是经“安史之乱”以后,他基本上过着笑傲山林和吃斋奉佛的生活。在唐代佛教的各个流派中,王维信仰的是禅宗。他的一生,大约可以四十岁为界:前期“济人然后拂衣去,告作徒尔一男儿”;后期随着国家政治逐渐走向腐败,他的政治热情受到压抑,济世之志受到磨损,创作才情受到限制,意志渐趋消极,内佛外儒成为了他的主要思想。退隐田园,躲避现实,借山水美景排遣苦闷,成为他生活的主要方式,他距离现实和人民越来越远,却自称“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强调“对境无心”、“无望为本”,也就是对一切境遇不生忧喜悲乐之情,以一尘不染、心念不起的态度对待人世社会,以至于对“安史之乱”这样的大事也很少写到,却反复吟咏“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几乎完全变成了“以禅诵为事”的佛教徒了。
王维诗歌成就最高的当属山水田园诗,这类诗风格多样,不一而足,但基调均为:自然优美,清雅冲淡,“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但王维诗的淡是“淡而愈浓”的淡,如清风出岫,秋蕖倚风,其“佳处不在语言”,与陶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类同。这不但是因为王维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也因为他有出众的绘画修养和音乐修养,所以他的山水田园诗不但善于着色取势,而且善于结构画图,使其层次丰富,远近相宜,乃至动静相兼,声色俱佳,更多一层动感和音乐美,而且也不乏壮美之篇,特别是与边塞诗相结合,表现关塞风光时,尤多此调。诸如“天寒远山尽,日暮长河急”,“沙平连白雪,蓬卷入黄云”。
与上述相比,王维更多的是写与佛家之“缘”的诗作,根据传记记载,他“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淡为乐,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与此有关的诗作清冷幽邃,远离尘世,无一点人间烟火气,充满禅意。山水意境已超出一般平淡自然的美学含义而进入一种宗教的境界。这正是王维佛学修养的必然体现,也流露出佛家虚无冷寂的“禅意”。王维诗作的“澄清精致”、“浑厚闲雅”的艺术特色正是得益于他的禅学修养,他以对佛教的虔诚、热忱,不仅创造了意境,而且从意境的空灵向禅意的空幻发展,使他的诗歌闪耀出禅光佛影,体现在王维的《过香积寺》、《鹿柴》、《竹里馆》等诗中,特别是《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月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这首诗写到作者在香积寺的所见以及想禅定、制服世俗恶念的希冀。一开始写香积寺的深藏幽邃,在云封雾罩之中,不知其所在;接下去写参天古木,杳无人迹,连路都没有,然而却传来庙宇特有的钟声。这既点出了寺之所在,又使本来就十分寂静的山林更显得静谧,境界幽远,使人感受到一种佛教的氛围。如果说这两句是写“幽”,那么下一联“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则是写“冷”,这“幽”和“冷”却是佛家的特点。“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写傍晚所见香积寺的景色和作者的联想,面对清澈的潭水,联想到寺中修禅的僧人,这里引用了一个佛家的典故:西方水潭中,曾有毒龙藏身,不断危害人类,后有佛门高僧以无边佛法“安禅”(打坐)制服了毒龙,使它离潭而去,永远不再害人。“毒龙”在这里也可理解为比喻义,即指欲念,而“安禅”也可以驱赶人们的欲念。《过香积寺》是一首堪称精美的山水诗,尤其是“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之状物写景,静中有动,一向为人所欣赏,但是“安禅制毒龙”又直似他参禅的妙语,像是在现身说法。说他山水诗中的“禅意”,无论是描绘环境的清幽还是揭示诗篇的题旨,以及由于悟得禅趣而体验到的那种内心怡悦的心情,在《过香积寺》中表现得再透彻不过了。
《鸟鸣涧》和《辛夷坞》两首诗都是写空山静夜,读之让人身世两忘,万念皆寂。《鸟鸣涧》以动态托静态:“空”并不空无一物,“静”也不是死寂无声。桂花轻轻飞落,山鸟啼鸣婉转,更显出春涧的幽深。这是灵动的静谧,传出了不着一物的空静心境,似乎寓托了作者对佛教寂灭思想的信仰。《辛夷坞》所描写的山中芙蓉花,朝开暮落,自生自灭。开,则繁花似锦;谢,则落英缤纷,一派繁艳景象。可是由于它生长在空无一人的山涧中,几易寒暑,世人既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也不知道人世的变迁。落花啼鸟,人世纷纭,在王维看来都是空虚。王维山水诗中的“禅意”,还可以从《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看出。《竹里馆》通过“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写环境的清幽绝俗,看得出王维所追求和所欣赏的都是一种寂静无人的境界,人物几乎是心止如水,一波不起。这一切都给人以佛家清静无为的感受。所以说,王维山水诗中的“禅意”主要是通过所描绘的山水景物透露出来的,而这一切正是他沉湎于佛学恬静心境的写照。禅意渗透使王维形成“安心无为”、“形随运转”、“随缘任运”的人生态度。他的主要成就,与他把禅学理念演化为自己诗歌的指导思想,把禅人参禅悟道的某些方式引进诗歌创作紧密相关,从而构成了其空灵流动的诗歌意境。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地说王维的诗都有禅意。例如《终南山》就是一首意境开阔、气魄宏伟的山水诗;《山居秋暝》极写大自然的恬适;《渭川田家》描写田野风光的优美,活泼而又有生气。因此,我们就不宜也不能刻意去“发掘”其中的“禅意”。此外,在王维充满“禅意”的诗句中,似乎一切都是寂静无为、虚幻无常,没有目的,没有意识,没有生的喜悦,也没有死的悲哀,但这一切又都是不朽的、永恒的。正如胡应麟《诗薮》和黄周星的《唐诗快》所评:使人“读之身世两忘,万念俱寂,不谓声律之中,有此妙诠”。“此何境界也,对此有不令人生道心者乎?”
总之,时喻“天下文宗”、“独步当代”的大诗人王维,以他的才气、学识、热情和造诣给后世留下了经久不衰、永载史册的许多佳句名篇,他的山水诗的确是“处心积虑”的,情景高度融合统一而达到一种由“情—淡、理—虚、形—静、神—韵”四者交融而引起的联想的艺术境界。善于借助艺术形象寄托唯心主义的哲学思辨,描绘自然美的生动画面中,看似孤独与寂寞中包含着禅意的意蕴,这种审美体验也往往达到了宗教体验或哲学体验极为澄明的层次。禅宗思想陶冶了王维的精神生活,也对他的艺术思维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中国古典美学认为意境的最高境界即是进入了不可思议的禅境。禅宗的悟道,忘却机心忘却物我的境界,与意境的心物合一,物我神游是统一的。王维诗作的魅力,相当程度上在于它不仅创造了意境,而且变意境为禅境。正是由于王维得之于禅宗的影响,并将意境统一于禅境,从而在诗歌艺术上开创了一个全新局面。尽管由于历史年代、个人意识等方面的原因,有些诗思想价值不能算作很大,但他对语言的提炼,对景物的选择,对境界的描绘,匠心独运,自成一家,令人叹服。当然,佛教信仰对王维诗歌创作也产生了消极影响,使得他的诗歌的思想性和社会性远不及李白、杜甫的诗作,这不容忽视。对于这一点我们要格外加以注意和客观批判,这样才能更加全面地评价王维诗歌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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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华 陕西宝鸡职业技术学院 721013;柳勤娥 陕西宝鸡市千阳中学 72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