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边城》作为沈从文最优秀的乡村题材的中篇小说,反映了作者对生活的一种理想化描绘,同样是反映乡村生活的《三三》则更多地表现了城市对农村的影响以及此种影响下的生活。二者在很多地方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隐藏着各自的内在世界。
关键词:沈从文 翠翠 三三 乡村 城市
沈从文的小说大多寄予了对美的纯粹的追求,具有建立在现实基础之上的浪漫主义色彩,成为一种“诗体小说”。即使是描写嫖娼、械斗、童养媳也没有丑陋、暴力的场景出现,如《边城》、《萧萧》。同时,沈从文对上流社会的糜烂生活和城里人的“庸俗小气、自私市侩”深恶痛绝,引发了他对故乡尚未完全被现代物质文明同化的淳朴民风的怀念,他在给萧乾的《篱下集》所写的序中说:“在都市住上十年,我还是个乡下人。第一件事,我就永远不习惯城里人所习惯的道德的愉快,伦理的愉快。”所以他描写都市生活的作品多以反映都市病态生活为主,如《八骏图》。沈从文还有一类作品介于这两者之间,如小说《三三》,通过表现少女三三对城市的朦胧向往反映了在社会发展的影响和干预下城市对农村的潜移默化。
对《边城》和《三三》加以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前者作为表现乡村的一端,与介于表现农村和都市之间的后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在某些方面迥然不同。在两篇小说中的女性主人公翠翠和三三身上就体现了这种微妙的异同关系。
一、生活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
《边城》里,翠翠同祖父住在茶峒小溪边的白塔下,“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廿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环境清幽,水色明澈。而《三三》里溪水沿了山弯里的堡子平平地流出去,到山嘴处急转弯,因此急流处就有了三三的家——杨家碾坊。“堡子里比屋连墙,嘉树成荫”,“夹溪有无数山田,如堆积蒸糕;因此种田人借用水力,用大竹扎了无数水车……就同一群游手好闲的人一样,成日成夜不知疲倦的咿咿呀呀唱着意义含胡的歌。”两处生活场景都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安定悠然、风景秀美的世外桃源的画面,这纯净的山水风物,养育了两颗同样纯洁、干净毫无杂质的心灵。这两处地方都离不开水,水不但构成了她们的生活环境,也哺育了她们。一个以摆渡为生,一个则长在碾坊——“然而这生活,是明明白白比堡子里许多人生活还从容”,同时又与她们朦胧的情感有着极密切的联系:傩送是当地泅水划船的好手,城里少爷和三三第一次见面就在水边上。在沈从文的其他作品里,水作为重要表现主体之一也经常出现。他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中写道:“檐溜,小小的河流,汪洋万顷的大海,莫不对于我有过极大的帮助。我学会用小小脑子去思索一切,全亏得是水。我对于宇宙认识得深一点,也亏得是水……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作为背景。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为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
相比之下,三三的居住环境更为热闹些,除去碾米的人,她还可以看到其他人的生活痕迹。而翠翠与人的交流则较少,她更像在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三三虽身在山中,却对山外、对城市有一种莫名的向往,表现为对病少爷和白衣女人的好奇,对城市生活兴奋的幻想。《边城》里翠翠的“竞争者”乡绅女儿的陪嫁就是一座崭新的碾坊,从众人对碾坊陪嫁的态度可以看出相对于渡船来说碾坊是更富有、更有档次的象征。靠碾坊为生的三三,自然比翠翠更接近当时当地的“上流社会”,脱掉了一些“乡气”,自然也更容易受到象征富有、身份、地位的城市的影响。
二、真诚、善良的人际关系与为人处世的方式
沈从文的小说,尤其是农村生活题材的小说,闪烁着真善美的光辉,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小说中纯朴、善良的人性美,这也是让人觉得最美好也是最不真实的地方。《边城》作为大城市的对立面,是“中国另一地方另外一种事情”(《边城》题记),沈从文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借用作家王尔德的话说:“文学之美妙,即在能使不能生存的任务能生存。”无论是翠翠还是三三,抑或是祖父、大佬、二佬、妈妈、病少爷、白帽子女人等等或忠厚老实,或出类拔萃,或善良开朗,优秀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一切大环境也形成翠翠与三三温和、友善的处世态度。翠翠“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天然一副羞怯的少女情态。三三在一只鸡欺侮了另一只鸡时,必得追逐那横蛮无理的鸡,直等到妈妈代为讨情为止。遇到生人钓鱼时不依不饶,倘若是讲礼的熟人,又显出一副十分懂事的样子来。
因为三三的居住环境不同于翠翠,她有可能接触到更多的人,而翠翠遇到的都是匆匆过客,她的“社交圈子”较翠翠更广泛些,她也更活泼些。面对陌生人三三敢于说:“不行,这鱼是我家潭里养的,你到下面去钓吧。”而翠翠却是“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同样小家碧玉,同样天真无邪,翠翠分明是个山野的丫头,而三三已然是一个小镇姑娘了。
三、成长过程中少女朦胧而隐晦的心理
翠翠、三三只是乡下姑娘,简单的生活中没有过多的插曲,在渐渐长大的时候,心理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都喜欢有关新嫁娘的东西,翠翠爱“把小竹作成的竖笛逗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遇上新娘子的花轿过渡时,她必“争着作渡船夫,站在船头,懒懒的攀引缆索,让船缓缓的过去”。花轿上岸后,翠翠仍跟着走很远,回来后采花扮新娘子玩;三三也愿意听人家到什么地方吃喜酒,看见什么体面姑娘,看到什么好嫁妆,但还装作不注意的神气,扭过头悄悄地笑,这有些幼稚可笑却又羞涩忸怩的动作情态无一不显示了两个待嫁女儿对新生活懵懵懂懂的好奇和向往。
虽然小说语言比较含蓄,但翠翠无疑是有心上人的,从她对大佬二佬的不同态度上可以得知,老船夫也隐隐约约体会到一件事,就是“翠翠爱二佬不爱大佬”,翠翠一和二佬说话就脸红,在梦中听到二佬的歌声时感觉飞到悬崖上去采虎耳草,现实中她采鞭笋时只得了十来根,其余都是虎耳草,而后面对祖父她“两颊绯红跑了”,至此为止,简直把一个满怀心事而又内向、羞涩、不善表达的少女写绝了。三三与城里少爷相识在溪边,当她得知城里少爷来乡下是养病后,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理,但又不愿被人看出。常常找出各种借口不愿意去寨子玩,真去了又很快乐。即使她有时不去寨子,也乐意听妈妈说关于白帽子女人、白脸男子的事情,并且依着她零星听来的消息想象城里的样子。一个天真可爱而有点调皮任性、富于幻想、对城市有一种不确定向往的女孩子形象跃然纸上。
这两篇小说写得都很唯美,如同经历了两场清幽而模糊的梦境,借用《三三》里一句话就是“难道是真话吗?”但背后都隐伏着作者的悲剧感,既温暖怀旧,又带有一种痛惜的情绪和失落的感伤,《边城》来自于作者对“事物极大进步中农村社会正直朴素人情味的逐渐消失”的痛心,所以《三三》里的少爷——一个羸弱的将死之人表现了沈从文自己对都市人不认可的态度。
参考文献:
[1]杨芳芳选编.沈从文作品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
[2]吾人选编.倾听沈从文[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
[3]赵园主编.沈从文名作欣赏[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01.
(徐静碧 江苏省镇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21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