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对于《长恨歌》的主题,历来众说纷纭。笔者经过多年的思考、借鉴与探究,从三个方面进行了分析和概括,并有理有力、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讽喻说的主张。
关键词:《长恨歌》 白居易 主题 整治讽喻
《长恨歌》的主题之说,千百年来一直倍受争议,至今,主要有爱情说、讽喻说和双重主题说,三种说法莫衷一是。这也应该是作品倍受欢迎与关注的原因之一。作为文学艺术作品,见仁见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正是文学艺术繁荣的表现。对此,笔者也想借当今全社会开展“读好书,唱好歌”的契机,谈一谈自己对《长恨歌》主题的认识。
很久以来,笔者一直对《长恨歌》喜爱有加,随着解读的频繁和探讨的深入,加之受到年龄和阅历等因素的影响,对其主题的认识越来越专注,也越来越有一种要表达的强烈欲望。鲁迅先生曾说过:“倘要论文,最好要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笔者非常赞同这一主张,并一直秉承这一原则读书论文,知人论世。也只有这样,对作品的解读,才能较客观、全面、真实地反映出作品的全貌,而不至于只是主观、片面、机械地沉溺于对“中心思想”的提炼,断章取义,主观臆断;或在只言片语中随社会思潮而摇摆。因此,关于《长恨歌》的主题说,有的人甚至为了避免争议,干脆只就其艺术特点进行讲解,这种避开主题“唯艺术而艺术”的做法,既违背文学社会性的特点,也不符合作者的创作理论主张,对教师来说是极不可取的,更有悖教师的职责。笔者认为,白居易是借李、杨的爱情悲剧(长恨)来作“荒淫误国”的政治分析,讽喻“汉皇”,以诫后来。理由有三:
一、从作家生平及《长恨歌》诞生的背景看其政治讽喻性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生于新郑(今河南新郑县),原籍太原,后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十一二岁时,因避战乱而迁居越中,后又往徐州、襄阳等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怜少壮日,适在贫贱时”,因而对百姓疾苦有着较深刻的认识。他自幼聪慧,刻苦好学。二十岁举秀才,二十八岁进士及第。元和元年(806年),为应制举,他与元稹“闭户累月,揣摩当代之政”,撰成《策林》七十篇,全面地阐述他们的政治主张,其核心是反对无休止的剥削,要求统治者“酌人言,察人情而后为政”。他大胆地指出:“人庶之贫困者,由官吏之纵欲也,官吏之纵欲者,由君上之不能节俭也”,提出“革财用,均贫富,禁兼并,逐盗贼,起廉让”等重要措施,同时还反对侵略与投降。应举后,被派往周至任县尉,使他又一次有机会接触下层群众。适在此期间,他创作了流传后世且主题一直为大家争论不休的著名长诗《长恨歌》,时年三十五岁。同时,他还创作了《秦中吟》十首和《新乐府》等其他讽喻诗。
元和三年(808年),白居易回长安任左拾遗,因直言进谏,于元和五年(810年)降职改做京兆府户曹参军。这三年,他又写下了许多著名的讽喻诗。在其后的政治生涯中,他仍抱有极高的热情,“有阙必规,有违必谏”(《初授拾遗献书》)。直至元和十年,四十三岁的他,又因“僭越言事”,被贬为江州司马,写下了《琵琶行》。其后,白居易又辗转做过中州、杭州、苏州刺史等地方官。晚年的他,已无心仕途官场,回东都洛阳,过起香山居士的闲适生活,直到终年。在其任职期间,他一直非常关心民生疾苦,敢于为民请命,为老百姓办过许多好事实事。如杭州的水利工程,被后世称为“白堤”; 苏州离任时,“闻有白太守,辞官归旧溪。苏州十万户,尽作婴儿啼”(刘禹锡《白太守行》)。在他逝世的前两年,还出钱建造了龙门潭的八节滩这一利民工程。
了解了白居易一生的生平事迹后,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白居易是一位关心民生疾苦、有强烈的正义感和政治抱负的诗人知识分子。他爱憎分明,同情民众的遭遇,《长恨歌》也明显透露出作者的“政治讽喻”。
二、从诗人的创作主张及创作实践看《长恨歌》的政治讽喻性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会有什么样的方法论。诗人白居易在他的创作主张与创作实践中,体现出了他的人格特性。他既倡导发起了中唐时期的新乐府运动,又创作了大量富有现实意义的优秀诗歌,成为我国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在《与元九书》、《新乐府诗序》、《策林》等作品中,提出了许多关于诗歌和文学创作的理论,他认为“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行于歌诗矣”,指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文学作品应能够“补察时政”,“泄导人情”,还明确规定了文学创作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和批评标准,即诗应以情为根,义为实,言为苗,声为花,做到文质并重,并且应以有无“兴寄讽喻”作为评价作品的首要标准。
白居易的这些理论和主张,既有对前人经验的继承,又有对实际的发展。他的诗歌创作,也很好地践行了他的理论主张,同时也是他“政治人生”追求的体现。如他的《伤宅》、《红线毯》、《杜陵叟》、《观刈麦》、《卖炭翁》、《新丰折臂翁》、《上阳白发人》、《琵琶行》等作品,或批评统治者的骄奢腐化,或揭露抨击统治者的参保与掠夺,或倾吐对劳动人民贫苦生活和悲惨命运的深切同情,真挚深刻,感人肺腑。他在四十岁或者说四十五岁以前的作品,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在表达着这样的主题或思想,由此可推知,他三十五岁在周至做县尉时所创作的脍炙人口的《长恨歌》,也同样寄托了一个正直、善良、有才华、有抱负、有追求的关心时政的青年的思想感情,而非一个庸俗才子的世俗之举。
三、从对作品本身的解读看《长恨歌》贯穿全篇的政治讽喻性
从《长恨歌》本身来看,作品开篇即开门见山,直言不讳,指出:“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定下了全文讽喻的基调,一个荒淫好色的封建君王的形象也跃然纸上。接下来“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则暗含了唐玄宗霸占子媳,违背人伦的丑行。诗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一句,及后面的一系列描述,无不深刻地不遗余力地揭露了唐明皇得到杨贵妃后,沉迷于美色、不理朝政、好色误国的罪恶行径,不可饶恕。再如,诗中描写杨家得权势后,“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以至“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又从侧面写出唐明皇对杨贵妃的宠幸之至,以致颠覆了几千年的社会传统意识,荒诞至极。这也为安史之乱的爆发,盛世的衰败埋下了祸根。诸如此类的例子,全诗中可谓俯拾即是。如此之君王,如此之爱情,怎么会让一个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爱民忧国的正直的知识分子产生怜悯同情,以致被感动,进而对其置责任道义于不顾的淫乱纵欲行径进行美化和歌咏呢?这对任何一个稍有正义感和责任意识的人来说,都是难以理解和接受的。至此,笔者多年来淤积在心头的结,也多少有些梳解。《长恨歌》的讽喻之说,想来也不会有更多的异议了。
问题的焦点主要出现在诗歌的后半部分(从“临邛道士鸿都客”到“在地愿为连理枝”四十四句)对李、杨缠绵爱情描写的理解。很多人被此处作者对二人凄美艳丽的爱情描写所打动,一些读者“往往深爱其‘风情’,而忘了‘戒鉴’”(《中国文学史》)。于是乎就借此认为作者的思想感情也发生了改变,由批判讽喻转向了赞美歌咏。因而,也就出现了双重主题说,或歌咏爱情说。笔者认为这两种观点存在不足,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没有顾及全篇及作品产生的背景;其二,没有顾及作者的为人。如果全面的考虑了这些因素,那就不难理解《长恨歌》讽喻的主题了。试想,一个有正义感,有责任感,有爱民情结的知识分子,怎么能容忍一个帝王、一国之君,置国家安危与百姓的疾苦于不顾,荒淫无度,重色误国?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容忍和接受的!
笔者认为,作者在后半部分细腻动情的描写,非但不是对李、杨爱情的赞美与歌咏,反倒是对他们所作所为的一种无情的讽刺和鞭挞。这大概也是作者有意而为之的。一个君王不理朝政、迷恋女色,就如同一个正常人不务正业,胡作非为,是不能被常人所接受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关于这一点,白居易的另一篇《胡旋女》以及晚唐时期杜牧的《荔枝行》,可以帮我们作如此理解。一个君王荒淫昏聩到如此地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人于己于后世,能不产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慨叹吗?清代学者沈德潜曾说过:“此讥明皇之迷于色而不悟也。”(《唐诗别裁》)
综合以上三方面可以看出,作者的思想和主张,应该是讽谏后来者,作为一国之君,甚或一个普通人,一定要明确身份和责任,懂得良知和道义,知耻重义,切忌因一己之私欲而误国误人误自己。正如《长恨歌传》的作者陈鸿所说,白居易写《长恨歌》“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也”。
(赵萍 山东省烟台大学人文学院 264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