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教学研究) 2012年第3期 ID: 163493

[ 王建军 文选 ]   

浅析苏轼被贬谪黄州时期的思想特点

◇ 王建军

  元丰二年(1079年),御史李定等人抓住苏轼诗歌中一些批评新法的内容,罗织罪名,说他“指斥乘舆”、“包藏祸心”,将他从湖州拘捕入京,投入御史狱,酿成了著名的“乌台诗”案,诗人由此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乌台诗案,应该说是中国历史上较早的文字狱之一。它的出现,说明封建制度为了巩固和加强皇权统治,开始实施了文化上的黑暗专政。作为案件当事人的苏轼,当然会比别人有更为深刻的体会和认识,诗案对诗人的思想和创作不能不发生深刻的影响。可以说,乌台诗案是苏轼一生的转折点:苏轼由当初的“奋厉有当世志”、“致君尧舜”,转变为“聊从造物游”的艺术人生。案前,诗人主要是深刻地反省仕宦人生,其后,他痛苦的心灵在自然的天地里找到了归宿,发现了新的人生境界。正如有人所说:“黄州时期苏轼精神寄托的对象,从名利事业而暂时转移到东坡,转移到大自然。这是对统治集团的一次疏远,这不可能无它的积极意义。”它使苏轼从此前时期具体的政治哀伤中摆脱出来,重新认识了社会,重新评价了人生的意义。在经过痛苦的心灵挣扎后,终于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找到了自己精神的归宿。苏轼的这种变化可以较清楚地从贬谪黄州时期创作的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与散文名篇《前赤壁赋》中体现出来。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春秋”,诗案对于苏轼,浑如一场恶梦。他对前期的生活道路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但这种反省,只能说是在黄州痛定思痛,对时代和社会的黑暗有了深刻的认识后,由前期“具体的政治哀伤”发展为“对整个人生、史上的纷纷扰扰究竟有何目的和意义这个根本问题的怀疑,厌倦和企求,解脱与舍弃”。(李泽厚《美的历程》)这是诗案后,苏轼思想中所发生的最重要、最根本的飞跃。这一时期,苏轼对人生、社会的思考,可以用“人生如梦”四字概括。
  “人生如梦”是苏轼在黄州写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的主旋律。无论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那雄浑壮阔的如画江山,还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英雄事业,都无法使诗人摆脱对人生、社会、时代的深刻哀伤与内心的灰暗心理。江山的雄伟与古代的英雄,恰恰使词人感受到自己“奋厉有当世志”的雄心抱负的破灭。所以,“人生如梦”成为这首雄放千古之词的必然归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我们可以说,批判现实,为补天之欲坠,固然是东坡精神;深深叹惋天之不可补,从而发出“人生如梦”的那种对时代、对人生的深深哀叹,则是诗案后苏轼词风的本质特征。此时苏轼人生观中的“人生如梦”的哲学思想,从绝对意义来看,当然是消极的,但是,从其相对意义来说,却又具有积极的因素。他汲取了儒、道、释三家思想中对封建制度破坏作用的因素,把老庄“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哲理运用到对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上:既然一切凸的事物在经过厉风荡涤之后,势必冲决而散,那么封建社会的盛世也就不可避免地走向反面了。苏轼作为统治阶级内部的一个封建文人,他感受到了时代发展的这种趋势,但又无力挽狂澜于既倒,于是才产生了“人生如梦”的感叹。所以,我们大可不必遗憾“大江东去”这首雄放千古的词作有“人生如梦”这个灰暗的尾巴。因为,它不仅是苏轼“野性”的真实表现,而且也在客观上宣告了封建制度强盛的黄金时代业已过去。所以,与其说这是苏轼的历史局限,毋宁说是苏轼真实地反映了历史。
  写于贬谪黄州的《前赤壁赋》,也是苏轼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磨难以后对人生、生命、功业的顿悟,是苏轼的人生境界升华的产物。他将这种顿悟的深邃哲理与诗意的境界、无限绵亘的时间长河及浩渺茫然的空间四维融为一体,从而在艺术上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在《前赤壁赋》这篇名作中,人物个体在其中是何等的渺小:“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然而,人类在浩渺宇宙中却又是主宰万物的主体,“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都是为“我”所“取”、为“我”所“用”,是“吾与子之所适”。
  《前赤壁赋》中的景物、人等一切物象,几乎都是含有象征意味的意象,从而构成了一幅具体而又抽象的图画。赋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是何等美丽的情境,主客诵诗歌章又是何等的欢愉。“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似乎这世界、人生都是无忧无虑。然而,这只是人类世界的表面现象,很快,这种欢愉就被客人的洞箫与客人的发论引入了悲哀深层的内心世界,作者借客之口阐发了士人的悲哀。客实际上是苏轼人生观的另一个侧面,主与客既是二,又是一。“客”的阐发不仅是他个人的思考,而且是苏轼内心深处的忧虑与思考,其思考的主要内容即是对功名、文名与生命短暂的迷惘。苏轼经历了对生命理想幻灭的切身体验,故尤为深切,而于文赋中写出了诗境、理境。如果说客人的悲哀,代表了苏轼诗案前后的灰暗心理,是从前之我;而苏子正面阐发人生妙理,则代表了他对生命、功业认识的升华,是今日之我,是面对此时长江万顷、清风明月而胸中一片顿悟的“自我”。这种顿悟的核心,就是要享受生命,是生命与整个自然、整个宇宙结为一体,从而得到无尽。
  从这一词一赋中我们不难发现,苏轼在黄州时期形成的是与“仕宦”对立而又与“隐居”有别的人生观念,具有反污浊尘世束缚、雍容旷达、与大自然打成一片的情怀,注重自我心灵的释放,是主观精神上的自我与大自然的统一,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解决了“进取与归隐”的矛盾。正如李泽厚所说:“苏一生并未退隐,也从未真正‘归田’,但他通过诗文表达出来的人生空漠之感,却比前人任何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沉重。”
  (王建军甘肃省陇南市武都区两水中学746010)
  

浅析苏轼被贬谪黄州时期的思想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