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方方的中篇小说《奔跑的火光》是一篇充满了强烈女性自省意味的小说,女主人公悲剧的命运揭示了商品经济时代中国女性的思想有了新的发展但仍摆脱不了传统思想的影响。因此常常陷入摆脱与依附的心理困境和生存困境。方方借英芝的人生悲剧以引起社会对女性解放的关注和思考。
关键词:英芝; 女性解放; 心理困境;
方方是一名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女作家,对中国女性命运相当关注。回顾方方创作的小说,从八十年代《大篷车上》的青春女性形象到九十年代社会转型时期对女性心理的关注,方方以她独特的使命意识发现和真实地反映了女性的悲惨命运。
首发于2001年第五期《收获》上的《奔跑的火光》曾获上海中篇小说优秀作品二等奖、新世纪第一批“仰韶杯”优秀小说奖、“2001年中国小说排行榜”最佳小说等多项荣誉,方方在作品中塑造了英芝这一农村妇女形象。英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用方方自己的话说:“英芝这个人,也是不安分的,她是不想读书的,她是不喜爱劳动的,她是喜欢以轻松的方式赚大钱的。她是风骚的,她也是传统的。她是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她却是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的。她是野心勃勃的,她又是心怀有一份胆怯的。她很粗糙,她也很精细。”[1]
英芝因为不想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高考落榜回家后,当村里能人“三伙”找上门,拉她加入“三伙唱歌班”的时候,她轻率的做出了决定。登台唱歌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和明星一般的感觉还有唱台下男人的喝彩声和追逐的目光慢慢的织成了一张欲望的巨网罩住了英芝。当英芝把在舞台上打情骂俏赚的钱存进银行时:“英芝想,这是什么?这就是她有本事!本事是天生的,而不是学来的,这么想过,她就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无比骄傲,觉得整个县城大马路上的人都向她羡慕的张望”。就这样英芝走出了她不幸人生的第一步。
在英芝与贵清第一次约会时,“贵清推着车跑不利索,停下时直喘粗气,胸脯便一鼓一鼓的,气息又浓又长,一直扑到英芝脸上。英芝不知道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浑身热血沸腾似的,仿佛这股又浓又长的气息是一把火,把她点燃一样”,河边的草地上英芝面对贵清“性”的诱惑时立即就软了下来。当“贵清的手一下子就已经摸到了她的胸脯上,她觉得有一种十分惬意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她知道这是因为贵清的缘故。于是她停下了所有的反抗只想这种惬意感觉多停留片刻……”面对陌生男性性的引诱英芝没有反抗而是沉溺其中。可惜英芝的惬意是短暂的。偷尝禁果意外怀孕后英芝找贵清算账,听到贵清痞气的回答,英芝却想:“她不过是个女人。所有风流债中,都是男人起事,女人遭罪,仿佛历来如此。倘贵清耍赖,不认她这个帐,她又该怎么办?一想到自己肚子大了的消息行将满村满乡流传,一想到她走到哪里就被哪里人指指点点,英芝便不寒而栗……”在这个时候英芝骨子里的传统思想冒了出来,贵清就这样用儿子作为聘礼将英芝娶了回家,而这原本是需要花大代价的。贵清的父母却对这个几乎是白捡来的媳妇十分冷淡,在贵清父母的观念里始终存在着这样的思想:娶媳妇是要花大价钱的,没钱的人家只能靠“换亲”的方式来给儿娶媳妇。所以自己家的媳妇要么是有病要么就不是好货色。”这样的婚姻开始就注定了悲惨的结局。为了摆脱贵清的父母,英芝想建一栋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她意识到这栋新房子的出现,将会改变她整个生活。”在英芝的想象中,拥有了新房子,就拥有了一切,就可以让她脱离那地狱般的家庭,获取自由,过上幸福的生活。为了建房英芝拼命的赚钱。当她被文堂摸了一把,额外赚了10元钱时,她正式发现了身体能带给她金钱上的好处。结婚后英芝就立即觉得婚姻真是没意思透顶,贵清比她想象的要无趣一万倍。所以面对文堂的调笑,英芝缺乏对婚姻的忠诚和责任。思考了很久英芝还是没能抵挡得了金钱的诱惑。于是她的身体成了她获取金钱的工具,慢慢的她成了三伙班的公用物品。而她得到的回馈不仅有金钱,更重要的是“她很开心”。在没有感情和道德的牵绊下用身体赚更多的钱就成了英芝的唯一目标。最初她给自己定下的只准男人吃吃豆腐,不来真的的规矩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贵清无休止的压榨和暴力折磨,更使得这条底线越来越松动。雁回村演唱是英芝演唱生涯的高潮,亦是终端。在刘家儿子的钞票诱惑下,英芝的唱友小红“脱”了,英芝眼睁睁地看着她“名利”双收。等她上台后,和着音乐的节奏最终她也“脱”了。从开始登台卖唱时的卖弄风骚到只要给钱就可以摸一把,直到最后不顾羞耻的当众脱衣跳舞,她已没有什么可以再出卖,也没有什么需要坚守。而当她与文堂的奸情被公公发现,遭到贵清毒打后,摸黑逃跑出来沦落为妓女时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小说最后贵清抱着大壶汽油对英芝咆哮着:“就算我坐牢,我能坐几年?只要我出来,我不光杀了你,我还要杀你全家。让你家绝户!”在恐惧和绝望中失去理智的英芝拿起汽油泼在了丈夫贵清身上,大火烧起来了,变成火球的贵清却疯狂追逐英芝不肯放过,英芝的母亲为了保护英芝不受伤害而拦住了贵清,结果被大火烧死。英芝也因此锒铛入狱,在狱中英芝反复思索“我怎么会这样呢?究竟如何靠女人的力量和本事来养活自己”,在全家人的愤恨中英芝被枪决了。
“对于小说中英芝这样的农村女人,我常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有时候我觉得一个女人倘出生在了一个贫穷的乡下,就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剧。她要么无声无息地生死劳作都在那里,过着简单而艰辛的生活,对外部生机勃勃的世界一无所知;要么她就要为自己想要过的新的生活、为改变自己的命运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这代价有时候比她的生命更加沉重。”[2]英芝的悲剧是自己的,更是社会的。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全面实施改革开放的新政策,特别是在1992年进行市场经济改革以后,中国不但在经济上,而且在社会和文化领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这种转变影响的不仅仅只有城市,农村也在跟着发展变化。处于社会转型时期人们心态往往表现出矛盾性和困惑性。由于人们收入增长的速度跟不上人们对物质需求的速度所以收入成为社会地位的重要指标之一。别一方面由于旧的价值体系标准或规范已经失效新的价值体系标准或规范一时还未能完全建立起来,所以人们往往处于迷茫和困惑中。且在个性解放的呼声中,某些女性们把自己的解放仅仅看成是对传统道德观念的背叛和对道德禁区突破。如英芝的观念:处于闭塞农村的英芝认为要摆脱贫穷,逃脱社会底层,获取金钱便是标志。可是也不想像父母那样辛苦赚钱。而利用女性身体的资本就成了英芝赚钱的途径。英芝就这样把人生的价值确立在男性欲望目光下的女性躯体之上,把青春、色相、风骚当作了资本和才能。可是当她与贵清偷欢致孕后,一向大胆风骚的她却不知所措了。可见她虽然高中毕业却没学到多少知识,虽然能赚钱却没有丰富的人生经验,虽然大胆骨子里却还有着封建思想的糟粕。年轻稚嫩的她无力承担后果,想到的只有依附于男人,顺从于伦理社会要求。
婚后有着男女平等思想的英芝与公公婆婆的关系僵到了极点。公婆从不把她当自家人看待,挑唆着贵清一次次的毒打她。刚开始英芝逃回娘家找父母兄弟寻求庇护,可娘家人都认为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英芝没办法只能暂时低头。既然娘家和婆家都不是自己的家那只有自己赚钱建一栋楼房,建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为了赚钱建房子英芝在重金诱惑下完全迷失了是非界限,也失去了耻辱感。在她眼中,金钱变成了万能的,能使她过上想要的幸福生活。为了多得到钱,甚至不惜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当最后沦落为妓女的时候,她想到的也仅仅是以身体为武器用卖淫的方式来报复贵清。新旧两种价值体系使得英芝对自己的人生、爱情和婚姻始终都处于困惑和迷茫中。转型期的时代文化和生活环境对她的堕落起着决定性的制约力和影响力。她无法分辨是非对错,所以才会每次都做出错误的决定。甚至她的反抗都是盲目的、冲动的。反叛方式就是对丈夫身体上的背叛,和文堂苟和、甚至是卖淫以求得内心的平衡。在她的观念里造成她悲剧人生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没有嫁个好丈夫。所以在不幸的婚姻里她不断的挣扎反抗。可是这种反抗并不是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后有理性有效的反抗,而仅仅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反应。 “在中国,并非大多数女性都有解放自己的明确概念,真正奴役和压抑女性心灵的往往也不是男性,恰是女性自身。”[3]英芝因为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不够彻底,最终也成了奴役和压抑自己的凶手。至死她都没有明白女人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方方创作的英芝是千千万万农村女性的代表,她身上体现了改革开放新的时代妇女解放中出现的新问题。
参考文献:
方方.我们的生活中有多少英芝.当代作家评论.2002(1).118.
方方.我们的生活中有多少英芝.当代作家评论.2002(1).118.
铁凝.《玫瑰门·写在卷首》,《铁凝文集》第4卷,第1—2页,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年
甘维,女,海南琼州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助教,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职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