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朱淑真的诗词和精神世界拥有它独特的个性,而这与其自觉的创作意识有关。她自觉的创作意识使得其作品不拘一格地表现了她寂静而灵动的精神世界。
关键词:自觉创作 动静对比 时间感 自我审视
魏仲恭这样评价朱淑真:“每临风对月,触目伤怀,皆寓于诗,以写其胸中不平之气。”[1]朱淑真在她的时代不知名,而她也并非为了诗名在进行创作。其创作更像是写“日记”式的“私密写作”,她几乎只注重呈现自己的心境,她当时之下的心境。其作品构成一个封闭的心灵世界,这其中必定有她最细微、最深层次的感受。作品中她更关注“此时此刻”的状态:这是一种心境、一种情绪、一个世界的片断。这种诗意化的倾诉是朱淑真深度自觉的创作意识的体现。
朱淑真自觉的创作意识常有体现,且表现为明显的“倾诉感”。她明确地将自己的创作意图表现出来,在其诗词中多次出现“作诗”这一意象,朱淑真确实有一股因为“情不自禁”而生发的“不拘一格”的洒脱、热情和可爱。她会用诗词来表达她的意愿,来跟外物进行交流。甚至朱淑真自己有明确地“以诗催物”的意识,如《夏雨生凉三首之三》:“眼界清无俗事来,要凉更着好诗催。凉生还又撩幽恨,留取孤樽对月开。”“以诗催物”中包含了三层意义:1.朱淑真的可爱、灵动,她可以与外物进行对话,这种对话包括:诗人、被倾诉者、自然景物。2.倾诉意识——自觉的创作意识,她表达自己的愿望、倾吐自己的心声。3.外在事物是有意识、有情感的。
朱淑真的不拘一格:她会在任何想作诗的时候作诗,会将一切引发她兴趣的写成诗,无聊烦闷时会写诗以遣愁消闷。她也会将自己的创作活动写入作品中,还会惭愧自己没有古代女诗人般的才华。诗词创作已成为她展现自己心灵世界、抒发心灵情感的重要途径,她会为无人能够分享她的心灵世界而伤感:“山色水光随地改,共谁裁剪入新诗。”“对景如何可遣怀,与谁江上共诗裁。”诗词创作成为朱淑真生命中近于“本能”的存在,正如孙寿斋在《断肠诗集·后序》中说朱淑真是一位“触物而思,因时而感,形诸歌咏,见于词章,顷刻而就”[2]的女子。恰如有学者提出,读其作品,“完全可以把握朱淑真的精神世界”。
她能够毫无顾忌、不拘一格地展露真实性情,呈现最内心的想法。《山脚有梅一枝,地差背阴,冬深初结蕊,作绝句寄之》:“溪桥野店梅都绽,此地冬深尚未寒。寄语梅花且宁奈,枝头无雪不堪看。”这首诗充分体现诗人“倾诉”的姿态:溪桥野店边的梅花都绽开了,唯独这里尽管深冬尚没有太多的寒意,“我”想告诉梅花暂且安静等待,因为梅枝上如果没有白雪映衬梅花的颜色就不会特别鲜艳,不会太好看!此处虽没有与梅花直接对话,而在对“第三者”的倾诉中把对梅花的心愿表述出来,诗人用描述性的句子和语气,有一种“倾诉”的姿态。
朱淑真笔下的世界很灵动:1.朱淑真除了在作品中所显现出的对于无形“知音”的“倾诉”外,笔下还存在不同层次的“交流”与“对话”,因而特别“灵动”。2.她笔下的自然世界总是处于“动”和“变化”的状态之中,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其笔下的众多事物是有意识有情感的个体,她与它们也有交流。但这种交流往往是单向的,众多的自然之物很少有能够真正理解她。正如学者所说:“李太白孤独,但他还能‘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他更有‘相看两不厌’的敬亭山。而朱淑真什么都没有只有‘伫立伤神’,泪洗残妆。”[3]李白能“与物同一”,但她不行。她的敏感、个体意识,注定她的世界是个人的寂静世界。
因此在其作品中,景之“动”与“我”之“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景的“动”有以下几层含义:可指纯粹的动作,也可指意识和情感的灵动,也可以指充满生命活力的生机勃勃的状态。其中最后一种“动”更“诗化”。景的“动”共同指向了一种状态:那就是最后一种有诗意的“动”,它指向生机勃勃的生命,它使诗人体会到生命感受,因而触动诗人的生命意识。与这些带有强烈生命特征的事物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诗人百无聊赖的闺阁生活,显然诗人也意识到了。生命活力的特征之一是“动”,但是朱淑真的世界却是一片幽静:她是“闲”、是“静”。这种“动静对比”强烈到常给人呈现出一幅“四檐飞急雨,寂寂坐空斋”(《中秋值雨》)的画面,赋予人悲凉之感,周围的“动”更加映衬出人之“静”,而这种静是毫无生气的静,与外界的活力四射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仿佛外界的活力与人的静毫不相干,自然并没有因为人的幽静而少一些活力,人也没有因为外界的活力而少一份寂静,反倒为这种寂静上平添一份凄然。
这“静”源自于朱淑真的“静静倾诉”的姿态,这与她的孤独状态一致。孤独、敏感与有理想有抱负、不甘平庸联结于一处,使她拥有强烈的时间感与知音难寻之悲。而强烈的时间感与寻求知音的愿望使她拥有一种生命意识,而这种生命意识促进她进行自我体认,因而拥有更为强烈的自觉创作意识,她要在诗词中表达其独特生命感受。正如她在诗中所言:“聊把新诗记风景,休嗟万事转头空。”(《新春》)“一瞬芳菲尔许时,苦无佳句纪相思。”(《恨春五首》)强烈的生命感受使她产生愈加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对虚度光阴的恐惧,愁怅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将外物作为与自己相对应的客体来审视、观照,“对景伤愁”便是现象之一。
“强烈的时间感”表现于:1.朱淑真有大量关于四季的作品和节日的记录,其中有太多对时光流逝的感叹;2.朱淑真将“强烈的时间感”融入到她作品大量“动静对比”的描写之中。与所谓的“闺音”中大量伤春悲秋的主题相比,她诗词中时间感更为纯粹、强烈、也更为细腻,时间更具有系统性,且当对自己人生进行审视、追寻生之意义时,时间感带有苍桑之感,呈现出一种厚重、深刻。
朱淑真乃惜花之人,但如《看花》所言:“欲向花边遣旧愁,对花无语只成羞。春光纵好需归去,谁伴幽人着意留。”这是一种更深层次上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并且惜花变为伤春,而伤春又升华为“春光纵好需归去,谁伴幽人着意留”的没有知音之悲。作品中强烈的时间感又与无知音之悲怅与孤寂联系在一起,使她有了更深更浓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之感,格外体现她在其人生中的一种必须“逆来顺受”的被动性。处于狭小的闺阁世界,她的人生除了能够写写自己喜爱的诗词以外,几乎没有从事过其他有“生之意义”的事。生活的“对景无聊愁杀人”,无聊升级为生之无意义,这让她感到无限地焦躁与忧愁。她无力改变时间,让时间停止,也似乎对如何能让生之有意义无能为力。
她将“强烈的时间感”融入大量的“动静对比”之中。“动静对比”就是“繁忙充实”与“虚空孤独”的对比。其笔下景物的“动”,使得她描绘的世界很“灵动”,景物的“动”可指自然事物像人拥有意识和情感,也可指事物的纯粹的位置的移动,也指事物随着时间而发生的一种变化。这三种“动”在三个不同层面,但在朱淑真笔下都指向了“灵动”,指向了一种生命的运动。明显地体现了诗人对于外界事物“状态”的“变化”的一种敏锐与感性。
在强烈的时间感之下,朱淑真必然对时光、生命产生深深的思考。时间飞逝而过,“一年好处清明近,已觉春光太半休”、“狼籍花因昨夜风,春归了不见行踪”、“花落花开事可悲,等闲一醉失芳菲”都是她对时间的感触,但是对此她又是无奈和伤愁,如“春光纵好须归去,谁伴幽人着意留”、“红叠苔痕绿满面枝,举杯和泪送春归”。知道时光之易逝与生命之短暂,但她并没有彻底地超脱,反而在其作品中“送春”意象频繁出现。强烈的时间感让虚空无聊升华成了一种虚度韶光的愁怅与没有知音的悲哀。这也是朱淑真诗词的极有特色的地方。
在实际的生活中她无法以行动对自己的生命进行超越。她在痛苦地反思:“春花秋月若浮沤,怎得心如不系舟?”春花与秋月的轮回交替,不停地变化,表示着时间坚决地向前方前进,但是“我”的心可以用什么办法来完全超越这种时间感,就像“不系之舟”一般不受到任何羁绊和牵挂而自由自在、自得其乐?其实在提出这个问题、发出这个感叹之时,朱淑真就已经超越了她的“当下性”,以一个更广阔的时空背景、在一个更高的高度上来审视和超越自己的人生。
注释:
[1]《朱淑真诗集序》,魏仲恭著。见《朱淑真集注》,[宋]朱淑真撰,[宋]郑元佐注,冀勤辑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1月第1版,1985年1月第1次印刷。页一。
[2]《朱淑真集注》。页二二一。
[3]《独留幽怨向黄昏——朱淑真〈断肠词〉抒情主人公形象》,刘晓林著,《中国古代文学研究》,2004年第1期。
参考文献:
[1]《朱淑真集注》,[宋]朱淑真撰,[宋]郑元佐注,冀勤辑校,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1月第1版,1985年1月第1次印刷。
[2]《断肠芳草远——朱淑真传》,黄嫣梨、吴锡河著,花山文艺出版社,2001年1月第1版,2001年1月第1次印刷。
[3]《女性词史》,邓红梅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第1版,2002年4月第2次印刷。
李溶,南京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