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舒位，清代乾嘉时期著名诗人，一生著述颇丰，留下诗作两千多篇。舒位在诗歌创作上坚持抒写性灵，追求抒写自由的真性情。其作品《瓶水斋诗集》取材广泛，特色鲜明，有着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关键词：清代诗人 舒位 艺术风格
　　
　　舒位（1765-1816）字立人，小字犀禅，号铁云，祖籍直隶大兴，清代乾嘉时期著名诗人，与时人孙原湘、王昙并称为“江左三君”。舒位出生在书香门第，从小便聪明勤奋，一心想通过科举晋身仕途。但他在乾隆二十四年考取举人之后，始终未能进士及第，一生没能谋取个一官半职，一直沉沦下僚，过着穷苦困顿的生活。但舒位在当时的诗坛却是极负盛名的。舒位著有《瓶水斋诗集》、别集两卷、诗话一卷。另有《乾嘉诗坛点将录》、杂剧作品《瓶笙馆修箫谱》等。
　　他的诗学主张颇近性灵一派，很多人甚至直接把他归为性灵派后劲。舒位在诗歌创作上也确实坚持抒写性灵，追求抒写自由的真性情。他的诗题材广泛、内容丰富、风格特色鲜明。
　　
　　第一、郁怒横逸
　　严迪昌《清诗史》中有一节专门对舒位的诗歌创作了简要的评价：“‘江左三君’中，舒位诗历来评价甚高。在无数褒贬间杂，誉多于訾的评骘中，龚自珍只用‘郁怒’二字论之。究其实，是对世事的颠倒、昏沉所激起的郁勃愤怒情，贯穿着其诗集的大部分作品。”[1](P992)王英志《性灵派研究》一书中也以“郁怨”作为舒位诗歌的最显著特点：“他的真性情缺乏闲适的情致，亦较少狂放之气，更无治国平天下的豪情，其基本内涵是一种不满现实的郁怨。郁怨之情是其创作的内驱力，因此他常以悲慨苍凉之笔，寓身世遭逢之感。”[2]（P334） 舒位生活在“乾隆三大家”基本退出诗坛的乾嘉之际，社会表面的盛世不能改变文人悲惨的命运，舒位这些下层寒士，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终身穷困潦倒，精神上更是苦闷无奈。这个世事颠倒、悲怆无奈的现实社会，必然影响舒位的诗歌创作，使他的诗歌总是充溢着一股郁郁不平之气。这其中有对现实的愤慨，更是自己灵魂深处悲郁之情的一种释放。例如他的《卧闻蟋蟀偶成》诗中悲怆之情扑面而来，读之使人动容：“夜梦既阑人语绝，一个秋虫初切切。须臾同声一虫应，墙北墙南相掉舌。两虫各据一墙根，若断若续无休歇。我虽不辨虫所云，在虫自听当有说。譬如尔我竞谈论，虫若闻之亦不决。又思方言人人殊，中原伧父南蛮鴃。何此虫声清且幽？如是世间了无别！”[3](P226)虽是虫语亦是人声，这种悲怆凄凉之感，加上秋声、苦寒之境衬托诗人的肃杀郁怨之情。读来心酸感慨！还有他的《杭州关纪事》：“监察御史开口椒，尔何青天白日鹿覆蕉。奴闻我言惨不骄，吏取我钱缠在腰。斯时吏去奴欲去，槟榔满口声哜嘈，彼哜嘈，我欸乃，见奴见吏如见鬼。作歌当经自忏悔，輶轩使者采不采？”[4](P283)诗人在诗中写道“见奴见吏如见鬼”[5](P283) 对于这个百姓被残酷地敲诈勒索，然而这些所谓的官吏还理直气壮的无法无天的社会现状，诗人满是愤怒的抗议！《咏陶渊明》：“云浮鸟倦早归田，乡里儿来巧作缘。仕宦中朝如酒醉，英雄末路以诗传。”[6](P413)这完全是舒位对当时社会现状的悲愤的控诉！这些士人在当时的社会竟然是进退无路，进不能入仕，退无处归隐，只能是四处飘荡，满含着绝望的辛酸。
　　还有《鲊虎行》、《卢沟桥行》《和尚太守谣》等，诗中满是对官吏和社会的控诉和对贫苦百姓的同情，可以说是舒位“怒”的诗风的代表作品。
　　
　　第二、有奇气
　　“读书万卷，未能破之；行万里路，仅能过之”，“飞鸟之身，候虫之口，见岁若月，视后如今。天空海阔，山虚水深。”[7](P1)舒位一生游历颇广，这些都丰富了舒位的诗歌创作。舒位又喜读书，各类书籍广泛涉猎，使得舒位的诗歌创作充溢着一股奇气。正如赵翼评价：“开径如凿山破，下语如铁铸成，无一意不奇，无一句不妥，无一字无来历。”[8](P810)
　　1.想象奇
　　舒位特别善于从神话传说中提炼意象，并用丰富的想象来连接这些意象，使诗歌充满了奇异的浪漫主义色彩。这是因为舒位涉猎广泛，各种神话意象储备在舒位脑中，一有需要就能生发出奇特的意象，产生神秘浪漫的艺术效果。特别是一些歌行体，写得诡谲奇幻、变化莫测。且看《窃药行》：“君不见后羿请药王母前，欲食不食心茫然。娥也窃之大有缘，占于有黄妹翩翩。臣妾逋逃天帝怜，赐以别馆名广寒。”[9](P185)这首诗写的是嫦娥偷吃仙药飞升的故事，全诗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诗人通过奇特的想象把这个传说故事描写得具体丰富。最后还提出更为不同凡响的疑问：既然后羿能够射下九个太阳，为什么不能把嫦娥居住的月宫也给射下来呢？再有《赵州道上逢雨过憩雨花庵即事》：“阴晴掌自玉女天，雨妾风姨不敢诿。我住下界红尘迷，马不及狗车鸡栖。”[10](P818)此诗以夸张的手法描写赵州道上的雨景，不俗之处在于把雨妾风姨、玉女等一些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写得惟妙惟肖，使诗歌本身奇趣横生。
　　2.修辞奇
　　舒位善于运用夸张、排比、博喻等多种修辞手法和多样的语言形式来营造那种磅礴雄奇的气势，尤其是歌行体有豪迈奇肆的风格。比如《望水亭瀑布歌》：耳如乖龙翻急雨，目如飞仙弄华雪。又如千军万马中，白战何曾持存铁。层层兜罗绵，屑屑真珠帘。行来夜郎国，读破秋水篇。[11](P246)诗人在诗中大量运用了夸张、比喻的手法，而在句法上诗人又采用了五、七、三、十三等错落的句式结构，将望水亭瀑布的逼人气势活现在读者眼前。《旧县道中大雨》：“忽跃玉女莲花骁，雄雷雌雷抱龙腰。银河倒泻秋潇潇，倾盆之雨先号咷。大雨大如甘蔗梢，细雨滴沥珍珠槽。大如车盖细牛毛，大雨小雨声动摇。踢翻东海作豆抛，吸尽西江当鼓敲，此必友人骑马扶天瓢。”[12](P555)诗篇通过奇特别致的比喻，把丰富的意象呈现在读者面前。
　　3.立意奇
　　舒位作诗在立意上往往求新求奇，别出心裁。例如他的《开门七咏》把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七件东西一一道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最通俗的东西却都有了不俗的品味。还有就是一篇立意甚奇的作品《瘧》：受病有浅深，得病无善恶。病来不在鬼，病去不在药。去尚不可留，来则岂能却。[13](P171)此诗写的是一种疾病即疟疾，诗人别出心裁把病痛作为吟咏描写的对象，诗中说道仿佛诗人和瘧疾这种病有约定一样，且病愈并非像旁人所言是药物或者巫医的功劳，人生天地间，生病是自然现象，病愈也是自然而然的过程。整首诗所咏甚奇，立意也奇。《叩头虫》：“叩头虫，无腰而折，无手而空。跂跂脉脉何所求，剥剥啄啄频叩头。独不见断头将军强项令？与虫语冰虫弗听。”[14](P2)只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虫子，他都能写成一首立意奇特的诗篇。
　　
　　第三、运用典故类型的多样性
　　运用典故是中国古代诗歌创作中常用的手法和技巧，因为诗歌这一类文学体裁的篇幅有限，要在有限的篇幅中表达丰富的内涵，用典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恰当的用典可以增强诗歌语言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同时也使得诗歌的风格更加的朦胧蕴藉。《顺天府·先贤传》中这样评价舒位用典：“盖博涉群籍，性情根柢，载之以出，非枵腹从事、牵强格律者比也。”[15](P805)舒位在诗中运用的典故一般有三类：一是经史中的典故，二是神话传说，三是诗文中的典故。
　　1.经史中的典故
　　经史中的典故指的就是古代历史典籍或四书五经中的典故。舒位喜读史籍，也喜欢把史籍中的典故运用到自己的诗歌创作中，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
　　例如《书屈贾列传》：夜读离骚心恻恻，又观贾生长太息。美人香草怨如何，斜日寒林看不得。左徒太傅自孤忠，一片丹心异代同。宣室鬼神虚半夜，洞庭木叶对西风。[16](P135)本诗就是取材于《史记》中的故事。诗的首句即说明本诗灵感来源自《离骚》和《史记》，接着就用美人香草的典故说明屈原人格的高洁。下面又用了李商隐诗中的典故：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诗中运用的典故能够跟诗中表达的主旨紧密联系。诗篇借由这些贴切的典故把诗人对屈原贾谊的同情之情表达了出来。还有一首《苏州书赠王仲瞿》：“梁鸿杵臼容偕老，贾谊文章误少年。若使庾信能做贼，争叫谢客不升天。”[17](P287)诗中化用多个历史人物故事的典故，可谓用典到极致。《旧县西楚霸王墓》：“美人楚舞君楚歌，乌骓不逝乌江波。”[18](P42)用的是大家熟知的霸王别姬的历史典故。
　　2.神话仙佛典故
　　神话仙佛典故指的就是引用仙佛典籍或者神话中的故事典故。这一类典故也频繁地出现在《瓶水斋诗集》中，如《青镇石佛寺作》：山骨何年鑿？山门自此开。长留一片石，小劫六朝灰。贝叶青瑶局，莲花白玉台。三生谁作记？不信是飞来。[19](P105)诗中大量运用了佛教的典故，如“面壁”就是佛教用语，意指面对墙壁默望静修。“写经”也是佛教文化的产物，“小劫”也是佛教用语，“劫”是梵文音译，劫波的简称，是时间的单位，佛教经典中常有此语。另外还有贝叶，指的是“贝叶”经文，用一种印度产的植物的叶子，经过特殊的工艺加工后刻写上经文，然后用绳子穿成册。这些典故的运用使整首诗歌充满了佛教的神秘色彩。《飞来峰歌》：“由此一念错，堕落三菩提。有朝飞还天竺国，城廓犹是人民非。”[20](P587)仍是化用佛教中的典故。
　　3.诗文中的典故
　　诗文中的典故指的是化用前人诗文中的掌故，这一类在舒位的诗歌中也非常常见，因为舒位博览群书，有着深厚的诗学素养。如《青镇石佛寺作》：“四百八十寺，楼台烟雨残。”[21](P105)便是化用的唐代杜牧的名诗《江南春绝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们且来看一首舒位的名篇《题任城太白酒楼》：“海上钓鳌鳌无竿，江上骑鲸鲸无鞍。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脱千金裘。”[22](P544)此诗中诗人怀念了那个在此痛饮三百杯的李白，同时也寄托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诗中多处诗句都是化用李白的诗中的名句，但却和本诗的主题完美契合，用得不做作。《劝酒歌赠吾渔璜农部和宋助教》：“我本燕赵士，烂醉狂歌久”[23](P151)也是化用李白诗中典故。
　　当然舒位诗集中确实存在多首用典过多过于生僻的诗，使诗歌变得晦涩难懂，影响了诗歌的艺术价值。这都因为舒位本人学识渊博，历代典故烂熟于胸，写诗时自然流露。正如朱则杰《清诗史》中评价的那样：“舒位诗歌这种怪奇恣肆的风格，和他广博源深的书卷、华美佚丽的辞彩，以及丰富多彩的内容相结合，共同形成了奇博宏恣、典丽非凡的总体特征，确乎能够卓然自成一家。”[24](P265)
　　
　　注释：
　　[1]严迪昌：《清诗史》，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2]王英志：《性灵派研究》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清]舒位：《瓶水斋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24]朱则杰：《清诗史》，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闫会雁 新乡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453007)

• 闫会雁： 浅析舒位诗歌的风格　/　现代语文(文学研究) 201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