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璟是南唐的一位重要词人,虽然流传的作品不多,但每篇都是佳作。作品继承并发展了温庭筠,冯延巳等词作的艺术特色。音韵和谐,雅俗共赏,情景交融,意境深远。特别是李璟创造性地在词作中融入了“言志”的因素,创作了“诗味之词”。
关键词:李璟 作品 艺术特色
南唐中主李璟(916—961)传世之词甚少,据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南唐二主词一卷,中主李璟、后主李煜撰。卷首四阕,应天长、望远行各一,浣溪沙二,中主所作,重光尝书之。墨迹在盱江晁氏,题云:‘先皇御制歌词。’余尝见之,于麦光纸上作拨钉书,有晁景迂题字。今不知何在矣?余词皆重光作。”陈振孙为宋朝时人,距南唐不远,陈氏之言似属可信。王国维校补南词本《南唐二主词》之跋尾,认为此南词本即是《直斋书录解题》所著录之宋长沙书肆刊本,亦以此四词属南唐中主李璟。学术界对这四首词为李璟所作之观点,比较一致。为论述之方便,先将李璟四首词抄录于下:
应天长
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凤钗慵不整。重帘静,层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
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过却病。
望远行
玉砌花光锦绣明,朱扉长日镇长扃。夜寒不去寝难成,炉香烟冷自亭亭。
辽阳月,秣陵砧,不传消息但传情。黄金窗下忽然惊,征人归日二毛生。
浣溪沙(又名摊破浣溪沙)(二首)
(其一)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其二)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一、李璟词与身世之关系
李璟的词作所反映的情事与其身世到底有没有关系?以前有人把词与作者的身世完全分开,单纯地从艺术角度进行分析。也有人又过于牵强附会,深文周纳,任意发挥,令人不知所云。笔者认为,文学作品与作者身世故然有关系,但文学作品毕竟不是自传。作品中虽然会流露出作者的思想感情,或多或少地会打上作者身世之烙印,但作品毕竟是作者对客观事物的艺术反映和思想感情的艺术表现。客观事物和思想感情经过作者的艺术提炼和加工,已经从“小我”过渡到“大我”,从“个别”过渡到“一般”,从而具有了普遍性和典型性。因此,作品中虽然隐含着一个“小我”,但这个“小我”已是经过艺术观照的“大我形象”。我们决不能把这“小我形象”与“大我形象”划上等号,这是我们在论述李璟词作时必须遵循的原则。
李璟保大元年(公元943年)嗣位为南唐皇帝,交泰元年(公元958年),兵败于后周,遂去帝号,改称国主,奉后周正朔。宋太祖建隆二年(公元961年),李璟迁都洪州(今南昌)。但“南都迫隘,群下皆思归,国主亦悔迁。北望金陵,郁郁不乐。”(见《玉壶清话》)是年卒于洪州,年四十六岁。李璟在位十九年,但真正过着莺歌燕舞,填词赋诗的生活,当在保大九年(公元951年)之前。保大九年,因南唐援师后周衮州节度使慕容彦超,得罪后周,从此结怨。后周遂起灭南唐之意。此后,后周不断南侵,周世宗数次亲征南唐。南唐国势日弱,只得割地求和,与周割江而治。因去帝号,奉周称臣,李璟深感屈辱。(宋)阮阅《诗话总龟》:“南唐元宗割江之后,金陵对岸,即是敌境,因迁都豫章,每北望,忽忽不乐。”可见,中主李璟最后几年,心境是悲苦的,与早年少年得志,青年嗣位,踌躇满志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李璟天资高迈,有文学天赋。马令《南唐书》:“(嗣主)甫十岁,吟新竹诗云:‘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人皆奇之”。龙衮《江南野史》:“嗣主音容闲雅,眉目若画,趣向清洁,好学而能诗。然天性儒懦,素昧威武”。可见中主李璟乃能文而不尚武,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天生是一位文学家。(宋)史虚白《钓矶立谈》:“元宗神采精粹,词旨清畅,临朝之际,曲尽姿制。”(元宗)天性雅好古道,被服朴素,宛同儒者。时时作为歌诗,皆出入风骚,士人传以为玩,服其新丽。”
中主李璟虽然生性儒懦,缺乏雄才大略,但也并不是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之人。(宋)郑文宝《南唐近事》:“元宗嗣位之初,春秋鼎盛,留心内宠,宴私击鞠,略无虚日。常乘醉命乐工杨花飞奏《水调》词进酒,花飞唯歌‘南朝天子好风流’一句,如是者数四。上既悟,覆杯大怿,厚赐金帛,以旌敢言。上曰:‘使孙、陈二主得此一句,固不当有衔璧之辱也。’翌日,罢诸欢宴,留心庶事,图闽吊楚,几致治平”。然而,虽然中主李璟也曾想有一番作为,但终因内外交困,力不从心,在政治上并无多大建树。
综观李璟传世之词,基本上都是站在女性角度的伤春悲秋之作,估计是依曲填词,供歌伎传唱。《诗话类编》曰:“李嗣主宴苑中,有白野鹊飞集,嗣主令感化赋诗,应声曰:‘碧山深洞恐游遨,天与芦花作羽毛。要识此来栖宿处,上林琼树一枝高’。嗣主大悦,手写《浣溪沙》赐之。”笔者认为,李璟传世之词,作于中晚期的可能性比较大,虽然作于宴乐之时,供歌伎传唱,但由于李璟身处乱世,国势不安,强敌压境,危在旦夕,因此,在创作之中,难免流露出深重的忧愁和深沉的感慨。正是李璟在词作中寄寓了深沉的盛衰之感和对美好事物及人事的执着追求,从而使李璟的词具有了感发的力量和遥深的意境,成为传世不衰的杰作。
二、李璟词的语言特色
李璟传世的这四首词,语言风格相近,特色非常鲜明,从语言角度来看,每一首词都是精品。归纳起来主要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雅俗相间
所谓雅俗相间是指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既不排斥文人化的语言,也不排斥通俗化的语言,而且把两者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使人觉得在文人词的架构里面,运用了一些通俗明了的词句。这些词句虽然含义明白晓畅,但其中所包含的思想感情却丰富蕴藉。比如:“一钩初月临妆镜”、“惆怅落花风不定”、“夜寒不去寝难成”、“不传消息但传情”、“多少泪珠无限恨”等等词句,用语皆浅近平易,明白如话,但在吟诵之间,却又觉得余香满口,回味无穷。可谓是文雅之中有通俗之味,通俗之中又有文雅之趣,真正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境界。
(二)色调清丽
李璟作品用语的色调清爽秀丽,令人赏心悦目。比如:“一钩初月临妆镜”着一“月”字和“镜”字;“玉砌花光锦绣明”着一“玉”字、“光”字和“明”字;“手卷真珠上玉钩”着一“真珠”和“玉钩”,都使词句色调显得晶莹剔透,爽朗秀丽。李璟的词作在语言上已经一扫“花间词人”用语徒事藻绘,色调浓妆艳抹之习气,明显地表现出清丽爽朗的风格特点。
(三)音韵和谐
李璟的词,遣词造句非常讲究音韵和节奏的和谐。
从音韵上来看,《应天长》虽然用的是仄声韵,而且几乎句句押韵,具有一气紧逼而下之势,但作者在词作中分别运用了三言、五言、六言、七言句式,长短相间,奇偶相生,从而达到了声情迫促而又吞吐有致,音节谐婉的效果,非常适合表达哀怨凄恻的情调。《望远行》和《浣溪沙》用的都是平声韵,两句一协,一韵到底,再加上句度长短相间,音节平仄相协,使作品声情轻柔婉转,低沉和缓,极掩抑低徊之致,最适合表达缠绵凄苦情绪。李璟这四首词每一句都能做到平仄相间,韵律和谐,吟诵起来,高低抑扬摇曳生姿,再加上“辘轳”“菡萏”“亭亭”“悠悠”等联绵词或迭音词的运用,作品更显得语调婉转,委婉动人,给人一唱三叹,回肠荡气之感。
从节奏上来看,词句停顿颇有规律。三字句两顿:“重帘/静,层楼/迥。”“接天/流”。“思/悠悠”。“倚/阑干”。五字句三顿:“柳堤/芳草/径”。“春愁/过却/病。”“残月/秣陵/砧”。六字句三顿:“梦断/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七字句四顿:“一钩/初月/照/妆镜。”“蝉鬓/凤钗/慵/不整”。“玉砌/花光/锦绣/明”。“夜寒/不去/寝/难成。”等等。而且上句对句,停顿相同,平仄相异。比如: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这样,吟诵起来,节奏分明,琅琅上口,抑扬顿挫,和谐动听。
(四)修辞手法灵活多变
在李璟传世的这四首词中,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比如:“初月”(比喻女性眉毛)、“蝉鬓”“凤钗”等是比喻用法;“真珠”“青鸟”“韶光”等是借代用法;“炉香烟冷自亭亭”“不传消息但传情”“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等是拟人用法;“无限恨”“接天流”等是夸张用法;“惆怅落花风不定”“丁香空结雨中愁” “西风愁起绿波间”等是双关用法;“金井”“黄金窗”“玉钩”等是暗示用法,等等,修辞手法如此丰富多采,灵活多变,极大地增强了作品语言的艺术表现力和艺术感染力。
三、李璟词的意象特色
李璟的词作有自己的意象系统,写“春愁”则选用“妆镜”“蝉鬓”“凤钗”“落花”“(春)风”“柳堤”“芳草”“梦断”“重(层)楼”“丁香”“(春)雨”等能充分渲染伤春之情的意象;写“秋恨”则选用“(寒)夜”“炉香”“烟冷”“残月”“砧声”“征人”“香销”“叶残”“西风”“细雨”“梦回”“玉笙寒”“泪珠”“阑干”等能形象地衬托悲苦心境的意象,从而使作品能形象生动地表达出作者的思想感情。
我们综观李璟的意象系统,可以发现他基本承袭了“花间词人”之风格,更深受冯延巳之影响。李璟词中的大多意象都可以从温庭筠、皇甫松、韦庄、李珣、冯延巳等词人的作品中找到影子。比如:“初月”“妆镜”“蝉鬓”“凤钗”“重(珠)帘”“层(重)楼”“落花”“柳堤”“芳草”“春愁”“朱扉”“炉香”“残月”“征人”“玉钩”“青鸟”“丁香”“菡萏”“韶光”“细雨”“玉笙”“阑干”等等意象,都是“花间词人”及冯延巳之辈经常运用的。但是,李璟在运用这些前人经常运用的意象时,却能赋予新的含义,写出新的意境。比如:温庭筠《菩萨蛮》(杏花含露团香雪):“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温庭筠这首词中的“玉钩”写得非常客观,缺乏感发联想的力量。“蝉鬓”后面虽然着一“轻”字,但仍然给人轻飘飘的感觉,缺乏表现的力度。但是,同样这两个意象,用在李璟词中,意境就不一样了。“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李璟《浣溪沙》之一)。“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风钗慵不整”(李璟《应天长》)。在李璟词中,“玉钩”后面点出“春恨”,在“蝉鬓”后面着一“慵不整”,那么,这“玉钩”上面就承载着无限的春恨,这斜坠的“蝉鬓”里也就寄寓了沉重的春愁,这样,词句就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联想空间,就具有了很强的感发力量。
又比如:皇甫松《采莲子》:“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这里的“菡萏”意象完全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但是在李璟“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中,因“菡萏”后面着“香销”“翠叶残”五个字,就使“菡萏”这个意象完全成了一个被恶势力所摧残的美好事物的化身和象征了,因此就有了给人以“众芳芜秽,美人迟暮”(王国维语)之联想与感发。再如:李珣《河传》:“愁肠岂异丁香结?”这里的“丁香”意象,虽然也寄寓了愁怨之情,但与李璟“丁香空结雨中愁”中的“丁香”之形象相比,还是显得缺少感发之力量。而李璟在“丁香”之后着一“空”字和“雨”字,就把作者(或主人公)彷徨无措,欲罢不能,沉郁难遣的愁怨之情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出来,具有很强的心灵震撼力和艺术感染力。
四、李璟词的意境特色
李璟词在意境的创造上也有其特色。
一是情景交融。
《应天长》写“春愁”。上片由情及景,下片由景及情。风雨不定,落花满地,主人公触景伤情,愁绪满怀,借酒浇愁愁更愁。
《望远行》写“秋恨”。上下片皆由景及情。炉烟自冷,残月凄清,捣衣声声,寒夜绵绵,把主人公怀人念远,孤寂难眠之悲苦心境形象生动地烘托了出来。
《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钩)写“春愁”。上片由情及景,下片由景及情,风飘飘,雨潇潇,落花凋零,丁香结愁。主人公愁绪满怀,难以排解。
《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写“秋恨”。上下片皆由景及情。秋风肃杀,菡萏香销,翠叶衰残,韶光憔悴,绵绵秋雨,寒笙吹彻,渲染出一派凄凉景象。主人公触景生情,悲苦万分,独倚阑干,不能自己。
二是虚实相生。
李璟这四首词基本上都是上片写实为主,但实中有虚;下片写虚为主,但虚中有实。但具体到每首词,其表现仍有许多细微之差别。《应天长》与《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以“梦境”翻实为虚,开拓词作的境界,其意境显得特别空灵飘逸。《望远行》以“捣衣声声”令人联想征人不归,光阴虚度之虚写,来烘托主人公夙愿难成,悲恨难遣之心境。《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钩)则以神话传说“青鸟传信”之典故、“丁香结愁”之比兴以及放眼广漠江天寄托怀思之虚笔,使词作意境显得虚无缥缈,境界开阔。
三是寄寓遥深。
李璟的词作,无论是写伤春还是写悲秋,都显得哀而不伤,蕴藉有致。感情真挚而不浅露,沉郁而不悲怆。同时,李璟词中的感发的特质非常明显,特别是《浣溪沙》二首,寄寓特别深远,颇有风骚之致。虽然我们无法对李璟词中所寄寓的人事一一比附,但不同的读者可以从李璟词中读出不同的寓意却是个不争的事实。杨希闵读出了“亡国之响”(《词轨》);王国维读出了“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人间词话》);龙榆生读出了“无限感伤”(《南唐二主词叙论》);詹安泰读出了“悲愤的情调”(《李璟李煜词》);施蛰存读出了“盛衰之感”(《南唐二主词叙论》);吴熊和读出了“伤时悼乱的感慨”(《唐宋词通论》),等等,虽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这正是李璟词作以“诗”入“词”,寄托怀抱,意境深远,生生不已的有力证明。
五、李璟词对温庭筠词的继承与发展
温庭筠(812—870?)是花间词人的典型代表,他的作品对后代词人产生过深远的影响。我们从李璟传世的四首词中,也可以看出李璟对温庭筠的继承和发展。
一是李璟的词作继承了温庭筠词作的题材特点。温庭筠词作的题材大多是惜春和悲秋,主人公多是思妇和游子。李璟的四首词的题材也不例外,写的也是思妇的春愁和秋恨。
二是李璟的词作继承了温庭筠词作多写精美之物象的特点。温庭筠词中很重视精美物象的描写。比如:“水精帘”“颇黎枕”“鸳鸯锦”“玉钗”“玉钩”“翠幙”“玉楼”“画罗”“金翡翠”“香烛”“绿窗”“金鹧鸪”“金鹦鹉”“绣凤凰”等等,可谓是色彩艳丽,金碧辉煌。李璟对此也多有继承。比如,李璟在词中也使用了“凤钗”“锦绣”“金井”“玉砌”“朱扉”“炉香”“黄金窗”“真珠”“玉钩”“玉笙”等等在温庭筠词中经常出现的词语,因此,李璟的词作也像温庭筠的词作一样,极易引起人们“托喻”之联想。
三是李璟的词作继承了温庭筠词作中用排比物象的名词而不用动词构句之特点。比如:温庭筠词作中经常有这样的句式:“画罗金翡翠”“芳草江南岸”“绿檀金凤凰”“裙上金缕凤”等等。在李璟词中也有这类句式,比如:“柳堤芳草径”“残月秣陵砧”等,这种句子,句式紧凑,意象密度大,给读者以丰富的联想。
虽然李璟词作继承了温庭筠词作中的一些优秀的艺术表现手法,但也并不是全盘继承,对于温庭筠词作中那些相对消极的特点,李璟则完全予以摒弃。比如,温庭筠词中纯客观的景物描写,晦涩的词风等,李璟并没有予以继承。在李璟词作中对景物的描写都带有浓厚的主观感情色彩,词句的含义也比温庭筠的词作更加明白晓畅,没有给人“隔”的感觉。又比如,温庭筠词中的“脂粉气”非常浓艳,引来了后人的许多非议。李璟词作在有意识地继承温庭筠词作优点的同时,把“香艳的脂粉气”一扫而光,从而使李璟的词作显示出了清新自然的风格特点。这是李璟词作在温庭筠词作基础上的进步和发展。
六、李璟词对冯延巳词的继承和发展
冯延巳(904—960)是南唐的重要词人,比李璟大十二岁,比李璟早逝一年。李璟少时,冯延巳从之游外,交往甚密。李璟即位后,冯延巳即升高位。两人君臣相称,经常填词唱和。冯延巳擅长填词,不可能不对李璟产生影响。李璟词风受到冯延巳词风影响也是很自然的。冯煦云:“吾家正中翁,鼓吹南唐。上翼二主,下启欧、晏。实正变之枢纽,短长之流别。”(冯煦《唐五代词选叙》)冯延巳也的确是一位词学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
冯延巳的词大多写春愁秋悲,在题材上与花间词人并没有多大区别。但冯延巳词中的感情要比花间词更缠绵、更蕴藉。李璟词大多为歌筵唱和之作,传唱于歌伎之口。据马令《南唐书》卷二十五《王感化传》云:“王感化善讴歌,声韵悠扬,清振林木,系乐部,为‘歌板色’。元宗嗣位,宴乐击鞠不辍”,“元宗尝作《浣溪沙》二阕 ,手写赐感化曰:‘菡萏香销翠叶残’……‘手卷真珠上玉钩’……后主即位,感化以其词札上之,后主感动,赏赐感化甚优”。因此,李璟词在题材上继承了冯延巳的特点,或写春愁,或写悲秋,但词中的感情却要比冯延巳更加沉郁。冯延巳词中口语化的词句很少,“镂玉雕琼”的文人习气很重,词风雅致。
李璟词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冯延巳之辈文人词的风格,但词句间已经很少修饰,口语化的词句明显增多,词风也显得更加清丽。同时,冯延巳词在意境上虽然与花间词相比,要开阔一些,但与李璟相比,还是显得比较局促。李璟词在意境上比冯延巳词更加开阔,更加深远。尤其是李璟词寓意遥深,在词的字里行间所包含的想象的空间和引发感情的力量方面远非冯延巳词所能比拟。这一方面是李璟的人品境界与冯延巳不同,李璟胸襟开阔,冯延巳则心胸狭窄。另一方面,李璟作为一国之主,虽无亡国之痛,但有外敌之患;虽无囚徒之悲,但有称臣之辱。这些都是冯延巳所不可能有的人生体验。因此,李璟在偏安江南,国势日蹙的情况下,其忧愁郁闷之情不可能不流露于笔端。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李璟词作在深沉的愁恨中表露出的彷徨无措的心情,对美好江山的无穷依恋以及对美好事物受到无情摧残的无限惋惜,正是作者当南唐受到周的威胁时自己的遭遇和怀抱的寄托。可以说,李璟词在冯延巳词的基础上注入了新的特质,具有了“诗”的境界。李璟一手牵着冯延巳,一手牵着李煜,可谓是上承下启,开一代词风之先。
结语
南唐中主李璟传世的这四首词,句句感人,篇篇精采,艺术特色非常鲜明,堪称杰作,在中国词史上自有其地位。李璟所作之词虽也属歌酒宴乐之作,但由于李璟特殊的身世和南唐所处的繁乱危苦的特殊环境,李璟心中郁积着一种欲言又难以直言的苦衷。于是,李璟在词中不仅传承了唐代词人和花间词人优秀的艺术特质,而且创造性地融入了“言志”的因素,从而使其词不仅体物入微,情真意切,而且出入风骚,寄寓深远,词境开阔,庄严肃穆,成为我国词史上早期的“诗味之词”,这是李璟对中国词学发展的一大贡献。
参考文献:
[1]张璋,黄畬.全唐五代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史双元.唐五代词纪事会评[M].合肥:黄山书社,1995.
[3]王兆鹏.唐宋词汇评[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
[4]詹安泰.李璟李煜词[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傅伟 浙江省武义县继续教育中心 32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