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4期 ID: 148311

[ 刘元玉 文选 ]   

人生若只如初见

◇ 刘元玉

  摘 要:金仁顺的长篇小说《春香》延续了作者对女性的爱情、命运和成长的深度思考,本文试图运用印象主义的批评方法分析文本,认为浪漫的爱情是男人强加在女人身上的谎言,在男权话语掌握的现实世界对女人造成的伤害面前,男人的集体转身背离没有消解女人对自己命运的追寻,却就此成为另一场宿命的轮回。
  关键词:金仁顺 《春香》 爱情谎言 乌托邦 命运的诗意
  
  《春香》是朝鲜族女作家金仁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其标志性意义不言而喻,她的写作不断地在现实与虚构间转换用笔的力度,却不曾减弱内心思考的分量,在这个意义上,她的写作可以称得上是“耐得住寂寞的叙述”。《春香》延续了作者一直以来对女性生命的关注和命运的感慨以及在此之上的关于女性情感内蕴的找寻,这是金仁顺带给我们的感动。
  
  一、爱情“谎言”的流离失所
  
  托尼·莫里森说,从某一方面来讲,关于浪漫的爱情与美丽的身体的理想,都是强加在妇女身上的谎言。十八年前,翰林按察副使大人和药师女儿邂逅;十八年后,春香与新任南原府使大人家公子的偶遇,完美地演绎了这个“谎言”的真实与存在。女人,便仅仅是药师的女儿,是春香;而男人,却是翰林按察副使,是新任南原府使大人家的公子,男人便是权势,权势便是占有与掌控。男人想要占有与掌控的除了功名利禄、仕途前程,便是“浪漫的爱情’和”美丽的身体”。于是,女人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被占有与掌控的对象,成为了权势的附属,男人的配饰,由此,女人便无辜地落入了世俗的纷争与无尽的苦痛中。
  出生并成长于香榭中的春香,其命运不可避免地在流言俗世中飘荡,香榭异于世俗的品质也使得春香存在于世俗的边缘,这也使其一生的轨迹无法与世俗流同,可以说,“出世”是春香的选择,她终与世俗相背离,而香夫人与之不同的是其虽然有超脱的举动,但最终选择了回归世俗。传说和盘瑟里说唱是这出“爱情谎言”最强有效的推动力,对新任南原府使大人卞学道卑鄙谋求春香及其丰厚嫁妆的想法,香夫人试图凭借这股推动力来促成女儿春香的幸福。春香对李梦龙爱情的坚定从盘瑟里艺人太姜编出的《春香歌》里传唱出去,春香与李梦龙的坚贞不屈的爱情细节则由书生们接续抒写,而卞学道的无耻行为遭到了鞭挞,于是在这场保卫爱情的战争里春香被推到了受人同情的位置上,从而为事件的发展奠定了基调。在这场“爱情谎言”的多方较量里,对于香夫人挑中的乘龙快婿李梦龙,春香看得更为清晰:李梦龙心胸辽阔,想法虽很多,却是不确定的。基于此,我们能够感到,“爱情”——最终还是由女人来完成了,女人的命运遭际最终只能依赖她们所寄身的男人的命运遭际,女人是男人解颐的玩物,同时又是安慰男人的工具,而女人由谁去宽慰呢?女人只能自己疗伤。
  
  二、女人们心碎的“乌托邦”
  
  香榭是由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的“浪漫的爱情”筑起的,是由南原府香夫人的流言(“美丽的身体”)驻成的,香榭的神秘在于它是一个“被抛弃”的领域,它是女人的“一间自己的屋子”。南原府是世俗的现实,是男人的权势占有和掌控的世界,香榭于此便是现实之外的女人独立的乌托邦。香夫人说的好,“香榭里的生活算是好的,她至少可以遮风挡雨,不用看人家脸色,低声下气。”伍尔夫说过,“女人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1]女性需要这样一个处于男性中心文化之外的独立领域,在这样一个女性中心的世界里,关爱、亲情、边界的流动性等,将会成为女性社会的伦理规范。在香榭,香夫人日夜颠倒却青春永驻,春香不食人间烟火地做药师,银吉满怀感激和遗憾地等待着药师大人的归来,小单无所顾忌地做着“香夫人”的梦想期望留在香榭以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这样香榭里的每个女人便有了自己的一份怡然自得,也有了一份不能言说又溢于表层的自怜——因为“被抛弃”的拙痛。银吉说,“这种生活像乌鸡,毛儿倒是比雪还白,但黑到骨子里面去了。”
  香榭里女人们的生活首先遭到了世俗现实的抛弃,即使香榭花香馥郁、衣食光鲜,却难掩本质的低下乌黑。其次便是男人们集体漠然地转身:药师大人进山炼丹,留下女儿和银吉;按察副使大人的香榭筑起了爱情,留下了春香以及香夫人的伤和恨;香榭的风流多情,走掉的是奔向仕途前程的南原府使家的公子李梦龙,留下了春香;同样香榭留住的是难逃流言刀锋的苦命人,歌妓的遗孤金洙,小偷流放犯的女儿小单,没落贵族凤周先生,丢了家人脸面的绣房店家的小女儿银吉。即使这样,香榭仍是一片独立的境界,是掩映在玫瑰花丛中的香艳的南原府女人们的“乌托邦”。
  
  三、如诗般氤氲的命运轮转
  
  笔者愿意把《春香》看作一首诗,愿意拾起一句代表东方文化传统的中国老话:所有的文学传统,统统是诗的传统。悲剧,或者女人的悲剧,都太过西方了,西方文学传统的最高境界在悲剧,不在诗。悲剧性tragic一词,意指严肃的、超乎自我的,是恐怖与怜悯,是对人生大宇宙的彻悟。我们从希腊悲剧里体悟到悲剧性的恐怖和怜悯,从中获得了洗涤、升华,人跟命运直接接触,命运成了人格的化身,但命运在中国不论是天命或天道,它都不是人格化的,它是诗化的,如诗般凄丽。
  中国文学里的命运观念,常是一个空白的时间和空间的意象,是巨大无边流动的节奏,没有人格意志,不可抗逆,超乎任何个人,兀自旋转,个人无法和它发生冲突,更遑论女人——这在被动性缺席和强制性失语状态下“被看”的“他者”,又如何去掌控自己的命运?《春香》延续着金仁顺写作中对女子命运的思考,“无论是怎样善于荡秋千的红颜高手,或是如香夫人般在无数男人间周旋,或是如银吉、翰林按察副使夫人般试图荡向一个男人停驻,在男人为主宰的社会中,幸福如云,总在遥不可及的天边。香榭依然,秋千依然,从香夫人荡到春香,钟摆般的运动,有时亦是轮回。”[2]
  香夫人说,“女人的成熟是以流血开始的,女人的爱情大多是以忧伤来结束的。”春香是药师,她医好了香夫人和她的愤恨,使得香夫人最终看到了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的爱,然而,药师春香不能自医,她的良方是一条不归路——“五色”。春香觉得她与南原府使家的公子李梦龙仿佛站在初识的官道上,李梦龙的身旁有马,春香的身后是旧庙,于是冥冥之中,便有了命运的捉弄,宿命的轮回——梦龙的马是奔向仕途前程、功名利禄和好多女人的,春香的旧庙便是香榭,香榭便是那“娇美容颜之下不输于男人韬略”的“香夫人”。
  诗的表达方式,不是以冲突,而是以反映与参差对照,甚至不用戏剧性的冲突表现痛苦,那么其结果也就不能用悲剧最后的“救赎”来化解。诗是以反映无限时间空间的流变,对照出人在之中存在的事实——稍纵即逝的事实,终是人的世界和大化自然世界这个事实。换句话说,诗的方式是不可以救赎和化解的,而是指向终生无休止的绵绵咏叹、沉思与默念的。没有李梦龙的承诺,便只剩下“美丽的身体”的春香亦或香榭又陷入了男人可怕的占有与掌控的权势之下——新任南原府使卞学道“要为自己像黄昏一样到来的晚年找到一个夕阳般灿烂的收场”。香夫人说过,“女人想要过上好日子,只能靠自己”,“五色”的剧毒使得香夫人与春香走上了“不归路”——男人强势的主宰迫害了女人简单质朴的“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注释:
  [1]柏棣:《西方女性文学理论》,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版,第231页。
  [2]初清华:《秋千、蛇与刀——金仁顺<春香>的“知识场”批评》,当代文坛, 2009年,第5期。
  参考文献:
  [1]金仁顺,张昭兵.金仁顺:写作的本身即是意义[J].青春,2009,(3).
  [2]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M].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刘元玉 大连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116081)

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