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白雪乌鸦》是作家用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状态来把握历史，书写灾难的一部小说。在小说里，似乎没有主要人物，又似乎都是主要人物，在有限的篇幅内，作家对这些普通人物进行了性格和命运的书写。鼠疫灾难来临后他们表现出了坚韧的精神，同时他们作为人物群像在整体上获得了一种精神尊严。
　　关键词：迟子建 《白雪乌鸦》 群像图 人物形象 坚韧
　　
　　《白雪乌鸦》这部哀婉凄绝的灾难小说，记录了1910年冬至1911年春一场鼠疫带给人类的灾难性的历史记忆。小说的故事情节被设置在哈尔滨一个名为“傅家甸”的地方，这是日俄战争之后东北的一个小城区，是俄罗斯人、日本人和中国人居住在一起的小城。作家以白和黑两种冷色调，选取了客栈、粮栈、糖果店、烧锅店、点心铺子等等一系列的场景展现了生活在鼠疫阴霾下普通百姓的命运情感以及面对灾难时他们身上所显现出来的坚韧精神。
　　小说的出场人物很多，有忠厚老实的马车夫王春申、贪财吝啬的米店老板纪永和、命运坎坷的翟芳桂、内慧真性情的于晴秀，还有善饮嗜酒的山东师傅秦八碗、捡破烂的李黑子、在正阳大街摆钱桌子的周济、采草药的张小前、种地的吴二、会捏泥人做灯笼的徐义德、漂亮脱俗的糖果店老板陈雪卿、绚烂如蝴蝶的俄国演员谢尼科娃以及苟活偷生的太监翟役生、走出监牢的周耀庭、防疫成功的医官伍连德、道台于驷兴、胖嫂、吴二家、卢什科维奇、尼娜等等，他们在灾难面前，有的为亲，有的为义，有的为情，有的为财，有的为善……展示给读者一幅最真实的、富有生命力的群像市井图。
　　王春申是贯穿小说始终的一个人物。他是一位忠厚老实、善良懦弱、有着隐忍和坚韧精神的马车夫。他有两个妻子，不能生育的吴芬和丑女金兰。虽然知道两个妻子都有相好的，他也只是隐忍着，最多搬去马厩住。至于什么原因让他变得如此懦弱，他也难以说清，也许是他心中难以言说的那份情愫，那份像飞舞在天地间的雪花一样的感情，他默默爱着和思念着如精灵般的蝴蝶一样的俄国演员谢尼科娃。只是最后，这些女人都成了这个冬天里傅家甸上千个亡魂中的一个，连他默默爱着的人也没能逃过瘟疫的魔掌。他曾憎恨太监翟役生，如果不是他去防疫局报告，他的儿子也不会因是疹子而错当鼠疫来治而失去性命。但灾难过后，他却因可怜衰朽不堪的翟役生而请他喝酒。他的性情是那样的真实。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鼠疫最猖獗的时候，王春申并没有因为妻子、儿子、默默喜欢的人的死去而痛苦得不能自拔或是失去对生的希望，他表现得那么坚韧，他加入了染病率极高的抬埋队，为防疫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傅家甸的生意人傅百川，是一位朴实仁义、讲义气、重信誉、不欺诈、注重商德、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商人，同时也是有着真性情、宁折不弯的山东汉子。他继承了祖上的经商传统，既有小本生意中药铺、茶叶店、绸缎庄、浆洗房等七八种，又有本土产业火磨和烧锅。鼠疫之初时，有人为牟取暴利致使商业混乱，忧心如焚、注重商德的他，身体力行、降低价格，致使日本人加藤信夫想要借机购买他的“傅家烧锅”，但是他巧妙地设置了“万丈鸿沟”，使加藤信夫羞愤而去；当鼠疫肆虐时，他的中药铺义务为大家煎药、治病，最后做了鼠疫预防的培训基地；他还利用他的绸缎庄雇人缝制了上万只口罩，送给了防疫局，他是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义商。
　　同样作家也展现了傅百川的感情生活的一面。有妻子的他像马车夫王春申一样，心里也装着另外一个女人——点心店的于晴秀，鼠疫蔓延时，他怕殃及着她，会打发家里的厨娘去买刚出炉的点心，以此知道她安然无恙；会为做口罩的她送去佳肴；听说刚刚生下孩子的她奶水不足，会打下两只乌鸦悄悄放在她家的门口。但他没有逾越道德底线，只是默默地喜欢着她。
　　太监翟役生是作家着墨比较多的人物。在他身上，体现着作家对灾难中人性的多面性的体察。翟役生出身贫寒，十四岁净身进宫做了太监，在宫中郁郁不得志，被别人打断了腿，出宫后，就以无赖的姿态混迹于傅家甸，他仇恨这个世界，认定这个世界就是坏人的天下。鼠疫来临前，王春申的丑女人金兰的成了他的情人，金兰的爱情慰藉着他，他还活得有些自尊。鼠疫之初，他想用囤棺材的方式发财，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可最后害得情人死去，使得马车夫王春申家破人亡，从此他便不名一文，流落在教堂。他对这个世界恨之入骨，每天傅家甸有很多人死去的时候，他就会两眼放出光辉，他“盼望着傅家甸人死光了，盼望着哈尔滨成为死城，盼望鼠疫快速蔓延，长驱入关，让紫禁城也沦为死城，当人类灭绝的时候，他会敲响钟楼的钟，振臂欢呼”[1]。虽然生活给予他太多的怨恨和失望，但是他还是躲过了灾难活了下来，他因仇恨这个世界，想着灾难让世界只剩他而坚韧地活了下来。曾经活着的人让他饱受屈辱和伤害，而现在活着的人却给予了他同情和怜悯。
　　翟芳桂是小说中命运最坎坷的女人，一场大火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先是被迫嫁给了强奸自己的男人，又在男人死后被男人的弟弟赶出了家门，投奔姑姑后过了三年奴隶般的日子，姑姑死后被姑父卖给了妓院，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贱命”而被纪永和赎身，还没过一天好日子就被逼着在夜里“接客”，而后又被纪永和典给了“借腹生子”的贺威……或许从她被强奸的那一刻开始，她人生悲剧的序幕就拉开了，她有过无数个男人，但却无法排解心中的苦闷孤独，就是这样她都没有选择决然的方式与命运抗争。她曾真心喜欢过那个会捏泥人的徐义德，但在徐义德的眼中她不过是个玩物。或许正因为她的不幸和这种隐忍，在鼠疫大规模爆发的时候，幸运才垂青了她，纪永和与贺威的死给了她自由，还有财富，财富对于她来说也许是无足轻重的，那难得的自由才是这场灾难给她的最好的礼物。翟桂芳是个善良、坚韧的人，只是很多时候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一旦她可以选择，她还是坚强地活了下去，最后她嫁给了鞋匠罗扎耶夫，带着陈水一起在春暖花开的傅家甸开始了生命的另一种新的生活。
　　在这部小说里，于晴秀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聪慧能干、善良内慧。这样一个女人在傅家甸这样的地方就像一朵盛开的兰花，那股淡淡的清香让人无法抗拒，同样也使人不忍靠近采摘。她虽然已为人母，但有时也会做出可爱的举动，有次醉酒她“要买两盏红灯当鸡笼使，说是灯笼里养出的鸡，都能飞天”[2]。但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命运之神也一样没有眷顾她，周家一家三代因善举——为隔离区的人送饭而染上鼠疫相继死去，于晴秀一下子就失去了公公、丈夫和儿子喜岁，但她还是坚韧的。在那个被死亡笼罩的小城，她似乎是整个傅家甸将死亡看得最明白的一个人，她明白命运不可抗争这个道理，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因为痛失亲人而放弃生存，她在灾难中坚韧地活了下来，并她把新出生的小生命又取名为喜岁，或许这也是一种生命的轮回。
　　作家用她那温情的笔，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无论是死亡来临之前，还是在死亡阴霾笼罩之下，他们都表现出一种坚韧的精神，同时，他们作为群体也获得了一种精神尊严。
　　
　　注释：
　　[1][2]迟子建：《白雪乌鸦》，人民文学，2010年，第8期，第84页，第30页。
　　参考文献：
　　[1]苏童.关于迟子建[J].当代作家评论，2005，（1）：55.
　　[2]石一枫.文学的地方志——读迟子建《白雪乌鸦》[J].《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10，（5）.
　　[3]迟子建.白雪乌鸦[M].北京：人民文学杂志社，2010.
　　
　　（郭晓辉 大连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116081）

• 郭晓辉： 阴霾下的坚韧　/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