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剧中的三维叙述视角探析——读《红楼梦》第二十五回
河南师范大学新联学院
摘要:赵姨娘母子在贾府中处于弱者地位,他们想由弱者变为强者,于是便演出了两出荒诞戏,一是用蜡烛烧宝玉,二是与马道婆合作欲置凤姐宝玉于死地。他们的希望破灭了。这一回有三个叙述视角:赵姨娘母子的叙述视角;贾宝玉的叙述视角;跛道士癫和尚的叙述视角。三个叙述视角的交叉迭影,使作品具有巨大的美学魅力。
关键词:荒诞戏 人物心理 艺术语境 三个叙事视角
引言
《红楼梦》一书,是国之瑰宝,精深渊博,释之不易,但如果解而释之,分而析之,间或可以有一得。鉴于这种阅读心理,我对《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通灵玉蒙蔽遇双真》读出了一点心得,望方家正之。
一、弱者欲为强者的荒诞戏
赵姨娘和贾环母子在贾府的地位极低,除了因赵姨娘不是正室夫人而是小老婆之外,还因为赵姨娘为人心胸狭窄、心术不正;加之贾环形容丑陋,其心术和其母一脉相传,故而,赵姨娘贾环母子便成为众人嫌弃的对象。如果二人能夹尾巴做人,也不至于弄出许多的事端。偏偏其母子不是所谓“省油的灯”,于是便有第廿五回既令人喷饭的又令人愤慨的极为荒诞的戏剧来。[1]
此回状小红心思贾芸,其目的在于引出贾环抄写经书和彩霞的感情纠葛,由小红思贾芸、贾环戏彩霞,又引出宝玉与众美女的亲昵关系以及在贾府中受宠的特殊地位。这种受宠的特殊地位更加引起赵姨娘与贾环的嫉妒,勾起他们的报复心理,由报复心理宣泄为报复行为。其实,赵姨娘、贾环的报复完全建立在嫉妒心理基础之上,宝玉对他们母子既无歧视心理,又无欺诈行为,但你优秀、你优越、你受宠,这些东西是心胸狭窄、品行不端的赵姨娘母子无法忍受的,但报复行为得有一定权势和地位作支撑,赵姨娘贾环母子既无权势,又无地位,处于弱者地位——但他们是客观世界的弱者,却又是主观世界的强者,更是心理世界极端阴暗的品行不端者。于是乎,两个层次的报复行为便以极其荒诞的形式表现出来。第一个层次是宝玉和彩霞戏耍,贾环恼羞成怒——“固一沉思,计上以来,故作失手,将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烛,向宝玉脸上一推;只听宝玉‘嗳约’一声,满屋里人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绰灯移过来一照,只见宝玉满脸是油。”王熙凤、王夫人把赵姨娘臭骂一顿。但善良的宝玉却不恼恨赵姨娘和贾环,他说:“有些疼,这不妨事。明日老太太问,只说是我自己烫的就是了。”第一个层次的报复是明的,是贾环故意把蜡烛推向宝玉的脸,此次报复,以宝玉自己揽责而作罢。
如果事情就此而结束,那么,作为弱者地位的强者(客观世界的弱者,心理世界的强者)的荒唐行为就无法完全暴露出来,此回的意义也不会这样彰显突出。第一层次的报复反遭来一顿辱骂,因此,并没有解他们作为客观世界弱者的心头之恨,于是第二个层次的报复便紧锣密鼓地跟进。事情的起因是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到府里来,见了宝玉的烫伤,说是“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就有多人促狭鬼跟着他,得空儿就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为了解救灾难,马道婆建议点大海灯为宝玉攘灾。这位宝玉的干娘竟然和赵姨娘勾结,实现其母子第二个层次的报复阴谋。此次报复的对象不仅仅是宝玉而且殃及王熙凤。赵姨娘伙同马道婆“拿剪子铰了两个纸人儿,问了他二人的年庚,写在上面;又找了一张蓝纸,叫他并在一处,拿针钉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验的。’”不久宝玉和王熙凤叔嫂二人头疼难忍、胡言乱语,凤姐更甚,“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犬杀犬,见了人,瞪着眼要杀人。”眼睁睁地叔嫂二人便快要呜呼哀哉了。赵姨娘心里非常痛快,假惺惺地对贾母说:“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受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赵姨娘明显表现出幸灾乐祸,虽遭了贾母一顿辱骂,但她心里还是得意的。她的阴谋得逞了,她的心理畸形的荒唐报复得逞了,她的客观世界中的弱者地位在心理世界中补足了,她的心理暂时平衡了。
二、欲为强者荒诞希望的破灭
但是,赵姨娘高兴得有点早了。赵姨娘用扎纸人、念毒咒的方法来达到由嫉妒而生的报复行为,其理念和方法都是极为荒诞的,但作为一个在贾府中处于弱者地位的姨娘,要想改变客观世界中的弱者地位谈何容易!她的这种荒诞的选择是无可奈何的一种心理变态,其目的在于试图改变自己的生存困境,以期使长期处于压抑境况的心理获得平衡。从艺术语境来看,赵姨娘的目的达到了,宝玉和凤姐二人疯疯癫癫,“看看三日的光阴,凤姐宝玉躺在床上,连气息都微了。合家都说没了指望了,忙的将他二人的后事都治备下了。”但是这种语境,仅仅是作家设计的一种艺术语境。从人物形象塑造来看,一来这暂时满足赵姨娘母子的不平衡心理,使之阴谋得逞;二来它使作品蒙上一层神秘朦胧色彩,使宝玉凤姐的命运多舛增加一些曲折罢了。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天外来使:一个癫和尚,一个跛道士。此二人外貌虽然这样丑陋,但身怀绝技,有起死回生之神功。他们拿着宝玉的“通灵玉石”,在宝玉头上“摩弄了一回”,口中又说了些疯话,安排贾政说:“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2]据此安排,凤姐和宝玉果真一日好似一日地渐渐醒来。由此看来,赵姨娘母子的希冀仅仅是一个幻景。在强大的现实面前,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弱者还是弱者,强者还是强者,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赵姨娘母子通过一些民间偏方的方式来达到报复的目的,试图改变自己弱者的地柆,利用非人间的力量试图为自己谋取私利,使弱者变为强者,这出荒诞的表演缘于他们不甘心处于弱者的地位,缘于一种变态的心理。他们认为自己处于弱者地位是不合理的,试图改变这种不合理的地位。但他们的理念和方法都是荒谬荒唐的。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即使达到了,其目的本身也是不合理的,用阴谋除掉强者以自己代替强者是他们的目的。试想如果赵姨娘如愿以偿,他们代替凤姐和宝玉的地位,他们会比凤姐和宝玉好么?特别是贾环代替宝玉,绝对不如贾宝玉!因之,这出用极其怪诞的方法演出的叫魂、咒语的戏剧表现了生活中的真实。荒诞下的真实也正是《红楼梦》第二十五回的最大艺术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