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2年第2期 ID: 147759

[ 朱建兰 文选 ]   

情节取胜,人性垫底

◇ 朱建兰

  摘要:作为一名商人兼业余文人的海岩,两种身份他扮演的同样完美,为当代文学作了一个表率。他用公安题材写爱情,将荡气回肠的爱情写得一唱三叹,迂回婉转,而爱情的一唱三叹表现了故事主人公面对欲求和理性时的心灵挣扎,反映出人性的复杂性。
  关键词:故事性结构人性斗争
  海岩是锦江集团副总裁,锦江集团北方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昆仑饭店的总经理、董事长,同时兼任中国旅游协会副会长、中国旅游饭店协会会长、中国国有资产青年总裁委员会副会长。海岩作为一名商人,在业余时间中,他用自己的笔完美地诠释了当代社会文人的新去向。21世纪是一个经济的社会,全球化的脚步早已浸淫到乡乡村村,过往“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在此已让位于经济的指挥棒。90年代文人下海,养活自己和家人成了每一个文人新的使命。而海岩,反其道而行之,凭借成功商人的角色驰骋在文学空间里,笔尖指向人心,书写了一个个耽于金钱的人的理想和追求。
  在这个传媒发达的时代,网络写手遍地生花,而海岩的纸质作品却红遍大江南北,一部部地被搬上影视屏幕,在央视黄金时间赚取了大众的注意力。这不能不给人一些思考,究其原因,莫过于其很会讲故事,他将一个个对人性的思考掩藏在故事中,留待受众梦中醒悟。
  一、故事精彩
  1.“披着狼皮的羊”
  王朔曾经说过海岩的作品是披着羊皮的狼,他认为“与其当披着狼皮的羊,不如直接当羊”[1]。海岩的作品的确是披着狼皮的羊,他的小说一以贯之的写公安题材,然而海岩并不是以破案为主,而是抓住破案过程中的爱情来写。他笔下的爱情是那样的动人心魄,展现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是我们每个人孜孜追求的梦。他借警匪斗争,打着主流意识的旗帜,暗渡陈仓,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展示给众人。案情的一波三折反映的却是爱情的跌宕起伏,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也就成了案情的最终注脚。
  海岩企图用情节吸引观众,首先靠的是作品的外衣。海岩的小说主人公,莫不是俊男倩女,有着大都市的生活气质,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显示出一种蒸蒸日上的氛围。这无疑吸引了童男少女对未来的追求,也刺激了中青年的神经,让他们对刚刚逝去的人生来一次大回忆,同时也带给老年人一次编织青年时留在心中梦的机会。海岩借这些俊男倩女,让他们扮演各自的角色,将一曲生命之歌唱得绘声绘色、荡气回肠,有一种青春无悔的执着。
  爱情本是最温暖人心的,只有温情脉脉的爱情才能让人心停息,无论是周志明为爱人施肖萌锒铛入狱,还是默默付出的严君;不管是肖童或是鸥庆春,还是欧阳兰兰,抑或吕月月和潘小伟等等,他们为爱情甘愿放弃一切,甚至包括生命。在这里,理性被抛弃到一边,存在的唯有感情,唯有爱。这种为爱不后悔,勇往直前的冲力不正是每个人都需要感叹的东西么?
  2.法场救人的紧张
  海岩小说写公安侦查,本就有一股悬疑气,其作品篇篇有惊无险,案情的一丝眉目总是牵引着人们的心。再加上爱情的渗入,男女主人公爱情的波动更是如火上添油,以至于每一篇小说都洋溢着一股紧张感。海岩故意将小说的悬疑点增多,读者每每将心放松,就会被另一个紧张点收住,体验到一种心悬在半空的不安全感。
  就如《玉观音》,当安心扮演着贩毒分子去接头时,我们的嗓子无不被提起,就像一只被人提起的鸡,只剩下无声的挣扎。而安心遇上的贩毒分子竟是与之有过暧昧关系的毛杰时,新的高潮立马出现,刚刚惊魂未定,又一下子落入另一场漩涡。我们首先紧张的是安心是否能完成这次接头任务,万一暴露怎么办,另外安心一直要躲开毛杰,这次她要怎么才能躲开毛杰,又怎么瞒住张铁军?海岩并不紧张,他的笔墨永远是沉着稳重的,娓娓道来如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体现了他布局的深刻,小小的一招碰巧,即将爱情与案情化为一体。读者一心就只能两头系,这无疑又加重了读者的紧张感,唯恐漏掉哪一出精彩,这就是海岩对故事的特别用心之处。
  再谈《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海岩让周围人对龙小羽做了那么多好评,让读者对他产生好感并对作为犯罪嫌疑人的龙小羽心生怀疑和同情,误导观众觉得真相不是如此。但是他的表现只能说明他是犯人,而龙小羽女朋友罗晶晶的追求者韩丁作为律师,受罗晶晶之托来侦查案子,这一巧合又使观众为龙小羽捏一把汗,担心韩丁能否公正办案,能否将龙小羽救出来。这本是案情,而案情的所有当事人却都困在爱情中,并且彼此缠绕复杂,难以解开。当观众都为龙小羽的死难受时,一场古老的刀下留人的经典戏在现代上演,韩丁扮演了救人的神,案情又一次扑朔迷离,读者一下子紧张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有一种不忍错过好戏的紧张。而爱情往哪里发展,随着罗晶晶的心死以及与韩丁幸福的生活,读者在心里为他们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踏实的感觉就如同韩丁一样透彻。
  小说离不开故事,只要有故事,就一定会有小说。海岩是一位会讲故事的大家,他在《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心中的梦想——代总序》中自述:“我所占的便宜,是从小喜欢听故事,听罢又喜欢卖弄给别人,经此锻炼,摸到了几处推波助澜、一唱三叹的窍门。”[2]正是他小说强烈的故事性,才会吸引了诸多读者。
  二、结构独特
  1.中途开始叙事
  海岩小说靠讲一个生动的故事吸引人,这是他成功的法宝,与别人不同的是海岩注重讲故事的方法。刚开始他靠故事情节在读者心中打下基础,但他没有裹足不前,接下来每篇作品都有新的创意。作家仅仅停留在自我复制的层面上是没有意义的,而海岩的作品恰恰就只有一个主题,即公安与爱情糅合。不少人担心海岩无法将这类题材再写下去,他们等着看“海岩热”到底能持续多久。但海岩并非一个劲地重复自己,他明确知道自己在讲故事,因为无论写作题材是什么,小说终归是故事,剩下的就是如何讲的问题。海岩抓住了这点,他的小说几乎一篇一个样,他试图让人相信他写的东西是真实的,但他忘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了,读者和他都明白,观众要的不是真实,而是读下去的兴趣。
  海岩知道如何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趣,那就是从故事中途直接叙述,而非传统的从头至尾叙述,也不是先将结局抖出,让读者层层剥洋葱,最后满脸眼泪。他总是从故事中途叙述,再补述前因,让主人公跟观众一起等待故事的走向,作者似乎只是观众与叙述人的中介,这样读者自然无法将故事放手,而是坚持到底,直到见证主人公的结局。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开篇没有写故事,而是交待故事写作的原因,让观众接触故事主人公之一,即叙述人,从故事发生两年后的今天开始入手,由她讲述之前的事。叙述完了过去的事后,就到现在了,而谁也不知道故事发展的方向,故事叙述到这儿似乎断了一截,俨然结束了。然作者笔锋一转,叙述主人公立马出现,故事的后半部分则成了类似后记一样的交待结局,但这只是作者的一个幌子,其实故事还在进行中,暗涌层层。《平淡生活》的主人公优优先是卖给作者一个故事,当故事说到恰到好处时,读者的兴趣被调起,等着观看结果,但是作者告诉读者,故事的结局他也不知道,因为还没有发生。正如好事多磨,观众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与主人公一起走完接下去的路,犹如身临其境,哀其痛,乐其欢。
  2.叙述视角的游离
  海岩小说虽说只是给读者讲一个故事,但他总是试图掩盖讲故事人的身份,使观众在阅读时,无法判断叙述人的感情。观众在阅读过程中就会凭借自己对主人公的好恶做情感评价,而海岩总是误导观众做出错误的评价,使结果与观众的期待视野相冲突。这种迷宫般的叙述语言和视角,让读者阅读时没有障碍,读后却无法对人物做出相应的评价,呈现出一股游戏意味,这反而加重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就拿《阳光像花儿一样绽放》来说,这篇故事的叙述人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不是编的,那是我耳闻目见甚至亲身经历的一段经历,关于一个人的命运,或者,关于他的爱情。我也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先不告诉你我姓什名谁。除我之外,这故事中还有一些人的来龙去脉,身份面目,也恕不预示,到时再说。”[2]这是叙述人在讲故事前先给读者下的圈套,也是海岩给读者下的圈套,作者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他指挥一切,让叙述人和读者一样木讷。海岩安排叙述人讲故事,讲得没有一丝漏洞,而叙述视角却一直游离,读者终究不知道是谁在讲这个故事。海岩借助第三人称,理性客观地讲完了故事,只是结尾处,叙述人跟大家幽默了一把,暗暗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叙述视角,而最后读者也才恍然大悟,开始后悔之前阅读时竟一直愚昧无知。这样的挑逗没有让读者远之,反而更刺激了读者阅读的欲望,好像读者在与叙述人斗志一样。
  再者《平淡生活》中,海岩将叙述视角安排给一个叫海岩的作家,实际上却是故事主人公之一优优,这样读者就无法判断讲述故事的到底是叫海岩的作家,还是优优。海岩的作品几乎是用第三人称叙述,给人一种客观真实感,用第三人称掩盖了他实质叙述人的身份。《舞者》、《永不瞑目》、《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等,读者无法判断谁才是真正的叙述人,是一个叫海岩的作家,还是作品的主人公?但从作品的情节来看,读者总能发现一双非海岩的全知全能的眼睛,洞悉着一切。
  三、人性追问
  1.正义与非正义
  因为海岩的小说几乎一律写公安侦探题材,情节充满了正义与非正义之争,反映到社会上即是法制与违法,他总是配合主流意识形态,满足读者善恶报应即所谓邪不压正的愿望。“最典型的就是海岩的作品中正义一方必然取得胜利,而非正义一方一定受到惩罚。”[3]基于其小说是用公安人物事件来书写爱情,爱情才是他小说的永恒主题,这时,违不违法即变成了法制与爱情的挣扎。就像革命加恋爱小说一样,到底是革命服从恋爱,还是恋爱让步于革命,在海岩的小说里就是遵守社会法制而背叛爱情,还是追逐爱情而无顾社会公德。这也是社会大众关注的热点,在法治社会里,人到底是遵守规矩生活,还是听从自己的心,追求一种唯情的生活?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中,观众对犯人龙小羽的评价很难公正统一,这种差异就与各人的价值观、人性有关。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是传统文化中侠义的拔刀相助却根植于国人的血液中。海岩说过自己是一个传统和正统的人,因此他总是关注传统的价值探讨。龙小羽到底有没有杀人,他的行为到底可不可以原谅?评价一个人不能简单地用好人或坏人来概括,观众心里会不自主地按传统来给作品人物作好坏之分,无论何种划分都是观众人性的透露。经受过新的人文熏陶,读者实在无法给龙小羽作出一个清晰地评价,读者的爱憎也无法一下子表达,这无意间反映出人性的复杂性。还有,《阳光像花儿一样绽放》里的刘川,他从公安干警变成阶下囚,读者心里肯定不愿接受,然而按照法律来看,他的行为是违法的,这到底该怎么来评价?
  2.欲与理性
  每个人都无法逃开自己的欲求,那是一种生命原始的动力,面对欲求时,要想做到理性将会是一场多么挣扎的心灵纠结。奥地利学者弗洛伊德提出了本我、自我、超我之说,这是他对人性深处的洞悉观望,反映了人从原始欲求到社会化的理性克制之间的阶梯。海岩的小说就是对人的原始欲望和理性克制之间冲突的反思,他写公安题材的故事,并将故事编的跌宕起伏,一唱三叹,潸然泪下。“海岩将故事叙写成一个又一个激起情爱波澜,在不可知的突然事件后,表现出精神情感的非常轨迹,良心、感情将在其中起着复杂微妙的是非衡定的作用。”[4]小说实际上是借公安人员来演绎都市爱情,爱情的男女主人公处于警察与犯人的对立身份,表现了情欲与理性之间的对立,显示了人性的复杂性。
  从《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中的吕月月身上反映出人在欲望与理性之间挣扎的痛苦。“一场场本该是风花雪月、浪漫温馨的爱情,充满的却是人性的矛盾冲突,苦涩痛苦的抉择。”[5]吕月月作为一个公安警察与侦查对象潘小伟假戏真做,她该不该理性地克制自己的情欲,遵守自己的职业规矩,这是她的欲求与理性的第一次斗争。吕月月终究没有完全投入到自己的情欲中,她毕竟将意大利小提琴归还给国家,这说明了她在情欲与理性冲突中作了一定的斗争。而后来当她丢开工作,抛离母亲追随杀人犯潘小伟后,逃亡生涯让她对未来的幻影渐渐破灭,她害怕了,选择了往回走,这是她第二次欲望与理性的斗争。在外人看来是她的理性战胜了情欲,实质上却不是这样的。伍队长那句“你太可怕了”让读者明白,吕月月其实还是为了自己考虑,她怕自己最后的生活落得什么都不是,她还是无法摆脱自己的私欲。但是吕月月无法面对死去的潘小伟,读者还是可以看出,吕月月在情欲与理性冲突中并没有真正做到理性,这也是她最后只身一人奔赴香港继承家财的前兆。吕月月是一个让读者同情的对象,她短暂的青春、年幼的儿子、年迈的母亲,最后都灰溜溜地结束了,这一切都很不幸。短暂的生命中没有一丝安稳,她奔赴在欲望与理性之间,抽不开身,她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的心灵挣扎,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无法让她的心安定。
  纵观海岩的小说,总是借公安题材表现爱情,而爱情的男女主人公基本是处于对立的双方,他凭着俊男倩女的青春吸引读者的兴趣,引导读者思考。故事所反映的冲突其实就是人的各种欲望与理性的斗争,海岩并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给了读者一次思考的机会,让读者正视人的内心,正视人性的复杂。海岩为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一种创作模式,是中国当代文坛上的一朵奇葩。
  
  注释:
  [1]王朔:《为海岩新作<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序》,北京:现代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2]海岩:《阳光像花儿一样绽放》,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
  [3]李书萍:《论消费主义时代的大众文化产品——以海岩的作品为例》,保定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6年,第7期。
  [4]赵敏:《海岩小说的当代性叙事特征》,文山学院学报,2001年,第8期。
  [5]夏应红:《爱,残酷而美丽——浅析海岩的作品》,现代语文,2009年,第11期。
  参考文献:
  [1]海岩.你的生命如此多情[M].北京:现代出版社,2005.
  [2]海岩.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
  [3]海岩.平淡生活[M].北京:群众出版社,2003.
  [4]海岩.阳光像花儿一样绽放[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
  [5]海岩.舞者[M].群众出版社,2009.
  [6]海岩.一场风花雪月的事[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7]海岩.永不瞑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8]海岩.玉观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朱建兰江苏南通大学文学院226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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