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历史总在胜败兴亡中演绎着,天下大势也在不断变迁中发展着。于是便有仁人志士在眷恋故国的情怀中,用诗文来表达他们的不屈之节,忠国之情,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谢芳得正是在宋国灭亡、元朝新立,且元君屡次征他入仕,都被坚决拒绝的情况下,写下了《庆全庵桃花》一诗。全诗仅有四句,语言朴实,蕴含丰富,表现手法巧妙,值得细细品嚼。
首句“寻得桃源好避秦”,运用典故,以虚代实,暗示了作者的隐居决心和厌恶元朝的感情。
陶翁《桃花源记》中人,为避暴秦之祸,寻得“桃源”宝地,过着与世隔绝且安宁而美好的隐居生活。本诗首句就从该典故入手,表达诗人隐逸的思想感情。桃源人的隐居生活,已成诗人的向往和追求。所以虽“虚”也必须去寻找,即使不可寻到也要执著地去寻,由此可看出作者要去隐居的坚定决心。经过千辛万苦,左觅右寻,诗人终于找到了类似于桃源的“庆全庵”,因而作者是以“桃花源”之虚代“庆全庵”之实,一虚一实,一古一今,天然相合,不留斧凿之痕。
诗人为什么非要寻到这所“桃源”而过隐居生活呢?这才是这句诗的灵魂所在。对桃源人而言,是为“避秦”,对诗作者来说,自然是为“避元”了。暴秦以武祸天下,暴元凭武灭我宋,岂能不恨!己恨家恨国恨,岂能不愤!由是而知,作者又以“避秦”之虚代“避元”之实,暗示了自己厌恶憎恨元朝的感情。所以诗中一“寻”一“避”用得极佳。“寻”写作者踪迹,“避”显隐居根本;从踪迹中见出决心,在根本中示出感情。一句诗,用典、暗示,虚虚实实,虚实交合,今古相融,岂不妙哉!
第二句“桃红又是一年春”,紧承首句而来,扣了诗题中的“桃花”。这里是以乐景衬哀情,深含眷恋故国、只身隐居的寂寞悲切之苦情。
表象上看,该句写庆全庵桃花开得沸沸扬杨,一派火红。春来了,这里绝非是“一枝红杏出墙头”的景象,而是满目满山的桃花,一树一树地竞相开放,如火如霞,红了高低山岭,香了九重青天,醉了温柔春风。若逢山雾过处,花停玉珠,晶莹闪烁;雾起日照,耀眼辉煌。多美的一幅桃花闹春图!然而面对如此盛景,作者无心赏玩。只身隐居,一年又一年,那桃的热闹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便是下一“又”字的缘由。诗人何以有如此心境呢?由桃之盛想到国之衰,由春之生想到社稷亡。家破国亡,何乐之有?哪还有心境欣赏此桃景呢?正如柳永诗曰:“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故此,作者才叹道“又是一年春”,这简直是对春生出了一种埋怨之情了。
第三句“花飞莫遣随流水”,是在第二句的基础上展开想象,写诗人的心理活动,表达一种希望,或者担心。同时又以花自喻,隐示绝不随俗同流投靠元朝之情。
句中一“飞”一“随”写来自然,蕴含深意。前有满目盛开的桃花,也自有风吹花飞情景。“莫遣”二字,将作者的心愿和担忧展示出来。希望这“飞花”不要落入水中而随水去流。为何呢?花飞于空,自由自在。即使落地,仍有“质本洁来还洁去”、“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精神可赞。唯独落入水中,花随水流,受制于水,这便是花的悲剧。其次,诗人又以花喻己。花儿离树不能成果,正如作者离国犹如失去根一样。国亡根无,到处飘落,不恰似“风吹花飞”之境!花若随水而流,则成水的装饰物,作者若随俗而流投傍元朝,岂非元人之“嫁衣裳”?
因而,“莫遣”是告诫自已,决然不可随俗而流向“元”去。
第四句“怕有渔郎来问津”,呼应开头,回到典故,表达坚决不做新朝之仕的心情,显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正不阿的气节和对故国的忠诚。
这一句扣紧上句,来得奇妙而又自然,美到极致。其一,极合逻辑地回应了上句的“担心”复归到“桃源”典故,自然收结了全诗。这诗句令人想到桃花源那个“渔郎”,正是看到水中桃花,生出寻找桃源之念,才逆流而上,找到桃源的。因而前句“莫遣飞花随流水”,也就暗含了担忧花随水流,引来“渔郎”,找到自已的隐居之处,干扰了自己宁静的生活。其二,诗中“怕”字,倒非真怕,实是“厌恶”。而“渔郎”也非桃源中人,诗人暗指元朝几次派人来征召他做官的说客或使臣。自己本为宋之臣民,岂能忘根削本而到新朝去做官呢?那样的话,何谈洁身与忠国呢?因而诗人非常讨厌那些三番五次地来说服他去元为官的“渔郎”们。所以此句的真意,是表达自己决然不做元朝之仕,以示其洁身自好,忠于故国的气节和诚心。后来,果有元官逼迫诗人去元都,强使其就仕为官,作者因以绝食而死,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自己的不屈之节、忠国之情,实令后人赞叹不绝。
张仰峰,薛应平,教师,现居陕西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