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5年第7期 ID: 421048

[ 赵莉 文选 ]   

东晋《兰亭诗》文化价值探析

◇ 赵莉

  摘要:《兰亭诗》诗体简约,将山水与自然相结合,借山水散郁结,释情怀,净性情,达于精神上的“自由”。作为文学史上一种特殊的诗歌文本,《兰亭诗》体现出东晋文人的山水自然观,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和内涵。
  关键词:东晋《兰亭诗》山水自然散怀
  引言
  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名士王羲之、谢安、孙绰等四十二人,集会于会稽山阴兰亭,流觞饮酒,即兴赋诗,于明山秀水之间作诗三十六首,是为《兰亭集》。兰亭诗的产生是一种复杂的文学现象,它集自然义理与山水游历于一体,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文化样貌。
  一、化繁就简 流觞赋诗
  由《会稽志》卷二十“古诗文” 载王羲之《上巳日会兰亭曲水诗并序》可知:作诗二首者11人,一首者15人,共37首。颇耐寻味的是,这37首诗中四言诗14首,其中四言八句7首,四言四句7首;五言诗23首,其中五言八句8首,五言四句15首。一般认为,五言四句与八句诗初步定型于齐永明年间,但是在永明诗人之前却有了兰亭诸诗,因而兰亭诸诗四言与五言诗的四句与八句的诗体特征就显得尤为突出。
  兰亭诗为何具有这样一种诗体特征呢?这与兰亭集会“曲水流觞”的即兴赋诗方式不无关系。“曲水流觞”之俗,溯其源流,远在秦汉以前的周代,已有水滨祓禊之俗。《诗经·郑风·溱洧》具体记载了春秋时的郑国,每逢阳春三月,人们秉执兰草的生动情景。每逢该日,官民都去水边洗濯。“曲水流觞”即是上巳节中派生出来的一种习俗。人们在举行祓楔仪式后,聚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故称为“曲水流觞”。这种游戏,自古有之,古“逸诗”有云:“羽觞随波泛”,汉也有“引流引觞,递成曲水”之说。后来逐渐成为上巳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通常情况下,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赋成一诗,恐怕并不容作者多加构思,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对作品加以润色,而这种“曲水流觞”的方式,更是对作者思维敏捷程度的考验。若没有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捷才,定不能即刻口吐莲花,这就更比其他宴集赋诗多了即兴而作的成分。
  “曲水流觞”具体创制于何时已无从考察,但它只能作为即兴赋诗的一种外在因素,而要使这种因素发生作用,还涉及到诗人的创作思维模式问题。从具体的篇章来看,与短篇的诗体相应,兰亭诸诗在描写景物上较之以前的诗歌较少繁富而趋于简约。三十七首诗中,全篇写景的仅谢万一首,而多数篇章则是写景与言理的结合。这样,诗中对景物的描写往往只是撷取富有代表性景物进行描写,说理也往往是点到为止,并未过多铺排。孙绰五言八句诗曰:“流风拂枉渚,停云荫九皋。莺语吟修竹,游鳞戏涧涛。携竺落云藻,微言剖纤毫。时珍岂不甘,忘味在闻韶。”诗中写到了流风、停云、莺语、游鳞、澜涛、修竹,描绘了兰亭周围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醉人景色。在这样的春景中,士人们不禁兴起歌咏之思,勾起谈说幽深自然的欲望,身心的愉悦与享受就像听到古雅的韶乐一般,但是诗人体悟到的究竟是什么,并没有明白说出,全诗以“忘味在闻韶”戛然而止,言有尽而意无穷,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思维空间,去体会诗人所暗喻的自然。而更短的四句诗体,其描写与说理就更趋简约,如华茂的四言四句诗:“林荣其郁,浪激其隈。泛泛轻觞,载欣载怀。”前两句为描写,后二句是抒怀,都是用非常简约的诗笔表现自然以及对自然的感受。由此可见,与以前文人诗歌相比,兰亭诸诗在创作思维模式上的一个重要转变是不用赋体,而是转向采用诗歌的比兴体表现模式,这应是形成兰亭诸诗短篇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借山论道 依水谈理
  东晋是诗歌创作兴盛的时代。钟嵘《诗品·序》认为诗不像诗,其问题就在于“理过其辞, 寡乎淡味”。而“兰亭诗”在这个时期出现,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一定程度上矫正了一般诗歌创作中“理过其辞”的缺点,使自然与自然的融合渐趋符合人们对诗歌的审美要求。诗人们把自然与山水审美有机结合起来,山水、自然在诗中交相辉映,自然使山水更具神采,而山水又使自然更能深入人心。
  兰亭诗何以能够完成这种情与理、山水与自然的相互融合呢?这应该先从兰亭集会的地点——会稽来加以分析。会稽的明山秀水,是兰亭诗人诗兴大起的源头活水。会稽是东晋最重要的清谈中心之一,《世说新语·言语》刘孝标注引《会稽郡志》云:“会稽境内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泻注”,学名士和文人的山水审美情趣在湖光山色中得到了迅速的增长。山水审美意识的增强造成了名士与文人聚集的盛况,而聚集的形式又使清谈成为可能。
  兰亭集中的酬唱之作大多是借山川景物,表现他们求其道以及与道相近的通脱而无所羁绊的主体精神。如王羲之的兰亭诗:“三春启群品,寄畅在所因。仰望碧天际,俯磬绿水滨。寥朗无崖观,寓目理自陈。大矣造化功,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兰亭诗人认为自然是玄理的外化。在他们的眼里,自然界的现象和变化都能体现真理。老子在讨论时又将文学与自然联系起来,认为文学的本质就是自然。这一点在魏晋诗词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阮籍曰:“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自然者无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万物生焉。……夫山静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在万事万物中,远离尘嚣的自然山水无疑是“自然”最直接的体现,诗人孙绰在《游天台山赋》开头说:“融而为川渎,接而为山阜。”山水与人又是平等的,可以沟通的,所以兰亭诗人将情感折射在自然山水上,写出了对自然山水的一往情深。山环水绕之间,诗情因山水而喷发,山水因诗情而灵秀,正如孙统四言《兰亭诗》所言:“凡我仰希,期山期水”,兰亭诗在山水的浸润之下真正地得以返璞归真。
  作为有着独立人格的东晋名士,兰亭诗人们自由地抒发着他们对自然的无限热爱,而且自觉地把对情与景的抒写提升到了体悟自然的高度。从一般玄言诗的实际情况来看,其处理与自然关系的方式是以理入诗,即意味着以理入山水景物,把山水景物当作表达自然的工具。这种倾向走入极端就连山水这个工具也丢弃了,通篇自然,不忍卒读。到了兰亭诗,它能够在山水赏会的过程中,激发诗人内心的自然意兴,由内心的自然意兴进一步体会宇宙自然的本质,从而把自然与山水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孙绰《兰亭诗二首》其二:流风拂枉诸,停云荫九皋。莺语吟修竹,游鳞戏澜涛。描绘了兰亭周围辽阔壮丽、充满生机的自然景色。前两句诗人极目远眺,描写流风拂荫下淡淡的远水,后两句将视线拉近,描写了莺语吟唱、游鱼戏水的清新生动的景致。这里,诗人对“枉诸”、“九皋”、“莺”、“游鳞”等的具体形态并没有加以细致地描绘,而是用粗旷的笔法勾勒出自然高远的意境和动物的神气。“拂”、“荫”、“吟”、“戏”几个动词,将山水景物的无限生气和生机表达得淋漓尽致,读来如同观赏一幅中国水墨山水的长卷,意境悠远壮阔。可见,孙绰运用中国传统写意画的传神笔法,展现了清新壮丽、旷远辽阔的自然山水,体现了自然界的蓬勃生机。   由此可知,兰亭诗人笔下的自然山水是自然中的山水,是有一定抽象意义的“山水”,即是对自然的深切体悟。兰亭诗因为孕育在明山秀水的会稽之地,彻底摆脱了纯粹意义上的空谈。又正是因为蕴含着这种更深层次的哲理思考,兰亭诗的文化品格得以丰满与提升。
  三、体悟散怀 齐以达观
  在魏晋名士对于理想人格追求的过程中,山水除了“感悟自然”之外,还具有精神自由层面上的意义。其游历山水之目的在于“散怀”。所谓“散怀”,即孙绰在《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中所言:“屡借山水,以化其郁结,永一日之足,当百年之溢。”也即是用山水来散郁结,释情怀,净性情,以使自己不为物累,达到精神上的“自由”。
  东晋中期,社会渐趋安定,士人有更多的时间用宁静和玄远的心境去观赏和描写江南秀丽的景色,对自然山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特别的爱好。他们经常结伴而行,游处山水,借自然山水体悟自然玄趣,畅情散怀。士人们把山水当作安顿人生、怡养身心之地,又往往用超脱尘俗的玄远之心面对山水,从中体悟自然玄趣。士人们从切身的体验中认识到自然山水是悟道散怀的理想之地。在这个意义上说,山水又与人格高下相联系,成为品鉴人物的一个事实上的标准。《世说新语·赏誉》篇云:“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孙曰:‘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作文?”不难看出,用自然形象表述个人神韵,是当时人物品鉴的一个重要手段。而这种手段的内在基础就在于一种共同的审美品味,那就是以自由无累、萧散淡泊为美,对人是如此,对山水、对万事万物都是如此。这实在是名士们主体精神在客观世界投射的典型体现。谢灵运《名山序》有云:“夫衣食,人生之所资;山水,性分之所适。”越是怀着一种自由散淡的精神观照山水,山水就越是充满空灵气象、无穷气韵。于是人即山水,山水即是人,人与山水合而为一。当这种迷失被运用到文学领域时,一种全新的审美快感就产生了,而见证这一转化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兰亭诗。孙绰的《兰亭诗二首》赋诗吟咏、畅叙幽情的情景和诗人自己的内心感受。其一云:“春咏登台,亦有临流。怀彼伐木,宿此良侍。修竹荫沼,旋獭萦丘。穿池激湍,连滥筋舟。”景物描写清新壮丽、生动活泼,无不表达了诗人的喜悦之情。置身于清静、秀丽的山水中,正是诗人抒散情怀的好机会。诗人描绘了兰亭周围壮阔、生机的景象,此情此景,士人们不禁兴起歌咏之致,谈说幽深的义理,身心得到的愉悦与享受就像听到古雅的韶乐一般,表达了诗人高远出尘的旷远情怀。
  诚如《兰亭》序所言:“情因所习而迁移”、“闲步于林野,则辽落之志兴”,这种“齐以达观”的意味是兰亭诗人洒脱、悠闲人生态度的映射,更是我们可以从兰亭诗中体会到的。兰亭诗人着力表达着那个时代的特殊文化内涵。语
  参考文献
  [1]唐·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韦凤娟.千古风流兰亭集[J].语文建设,1996(02).
  [3]清·何文焕.历代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1.

东晋《兰亭诗》文化价值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