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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虹 文选 ]   

《我们在冬天》的诗歌语言

◇ 冰虹

  《我们在冬天》像一条风光绮丽的河流,读这样的诗,我们要经常回过头来看一看,才能真正领会或者体会整首诗的妙处,这样的诗处处吸引你,它充满了真情、智慧、蝉意和美。谭延桐先生以其优美的诗文,在当代诗坛独树一帜,他涉猎广泛,著述颇丰。他的诗句华美、洗炼、流畅,诗作包含哲思、意境辽远。读完之后马上就想从头再读一遍,再读一遍……
  这是一首蕴藉丰富、艺术相当成熟的优美的爱情诗。意象的鲜明与意境的辽阔在这首诗篇中达到了和谐与均称,显然,面对这首诗,面对它的文本结构,首先给我们的视觉以感知的是它的诗歌语言。
  鲁迅曾在《诗歌之敌》中指出:“诗歌不能凭仗了哲学和智力来认识,所以感情已经冰结的思想家,即对于诗人往往有谬误的判断和隔膜的揶揄。”显然,“感情已经冰结的思想家”,实际上是犯了用非艺术语言符号系统的规则、功能和标准去衡量批评诗人的艺术语言符号系统的错误。如果依照这样的“谬误的判断”,那么,在冬天,时光里是不可能储藏热量的。爱,难道会有利息吗?生活又怎么可以像一枚月亮一样皎洁呢?可是,这却正是诗歌语言与日常语言或科学语言即艺术语言符号系统和非艺术语言系统的区别。在这里,诗人以丰盈的诗歌语言创造了一个爱的艺术世界。他抓住了美的感受,以抑制不住的惊喜感情,把这种感觉传达出来。这首诗诗句的意象与语言自然呈现出绮丽的风格,激发读者产生美学上称之为“惊奇”的美感。
  本首诗开篇点题,起笔写冬。诗起的奇崛,诗人特别强调了心灵的感应。“冬”这个意象,它的物质部分是客观存在的,与我们日常所说的“冬”——一个季节是一样的,但一旦“冬”写进了这首诗,成为意象后,我们不难发现“冬”的“心象”方面的内涵——这个“冬”显然是作者心灵的一种象征。“我们从冬天的背影中看到了春天/从种子里找到了花朵/甚至,图画中的图画,诗歌中的诗歌/既不会变形,也不会蒙尘/就那么照耀着,让我们激动着”诗人寄托在这个“冬”里的象征性内涵(诸如不畏强暴,抗争险恶,对美好爱情的热爱等),使它明显地区别于日常生活中的“冬”。
  我们可以看出整首诗是一个大的语境,而这个大语境(由意象和诗歌句子组成)是由其它大大小小的语境构成的。每个小语境中及各个小语境之间,可以矛盾,可以向相反的方向归趋,也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含混”,但在终极的最大的语境中,这种矛盾又趋于消解,并存和统一。也就是说,诗中无论是单位意象、单位句子,还是具有独立语境意义的单位句群,它们的组结及生成都受制约于主题意蕴而共同的朝向主题意蕴归趋。在这里,当“冬天”还没有与其它意象、句子发生关系时,“冬天”呈现给读者的肯定是物理意义上的与“春天”相对的“冬天”。而当“冬天”与“我们靠储藏在时光里的热量生活,我们靠爱的利息生活”组成一个语境时,“冬天”与“时光里的热量”和“爱的利息”显然产生了一些矛盾。读者也许会困惑:“冬天”与“时光里的热量”“爱的利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冬天”真的可以在时光里储藏热量吗?一般地说“热量”除了写实层面的意义外,它往往是比喻和形容热情的。而这种褒义的意义显然与“冬天”的文化积淀——往往象征寒冷,相矛盾。这显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语义理解上的“含混”,然而这种“含混”在语境扩大以后,却得到了消解与澄清。“我们生活的像一枚月亮/在冬天的夜里,也十分皎洁”与前面的诗句构成了一个扩大的完整的语境。在这个大语境中,“冬天”和“热量”“爱的利息”的意义都得到了重新调整,使我们明白了这“冬天的夜”是象征爱的反面,是冷漠等的感情象征,它并不是物理意义的、客观而无感情色彩的。“一枚月亮”自然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说明,也不单单是“美丽”的形容,而是代表着对美好的理想爱情的渴望和执著追求。“冬天的夜”与“生活得像一枚月亮”,两者反差愈强烈,愈是共同地趋向整体主题的显示。因为,只有在“冬天的夜里”,“一枚皎洁的月亮”才愈显可贵,追求也愈显坚定执著。因为,整首诗的主题,显然是歌颂对美好爱情的执著追求的,非但没有因为灾难和厄运而停止,反而因灾难和厄运的遭际,追求得更为顽强和真挚。
  谭延桐先生的诗并不好读,他是一个内力雄浑的人,是属于那种“禅意”“哲理”和“厚重”的诗人。他的诗充满了力量和力度,达到了某种深邃博大的意境。“那些潜伏在空气里的歌声/风一吆喝,它们便纷纷跑出来集合/听从我们的安排,或去节日里值班/或在梦乡里守夜/一举一动,都亮闪闪的//这是一盏越挑越亮的灯/就是这盏灯,从苍茫中挖出了我们的喜悦/我们从冬天的背影中看到了春天/从种子里找到了花朵/甚至,图画中的图画,诗歌中的诗歌/既不会变形,也不会蒙尘/就那么照耀着,让我们激动着。”我们可以经过艺术的想象、联想、联觉等作用,头脑中出现与意象“歌声”“风”“灯”“种子”“花朵”等相对应的一个个活生生的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诗歌文本结构的这一层面不是直接外显的,不是直接可以感知的,必须经过读者的想象机智的作用,而得以在读者头脑中具体呈现。这一层面给读者阅读的再创造活动提供了充分的依据和广阔自由的天地。这一层面充分体现了诗歌作为一门语言艺术的最大短处和最大长处。注定了诗歌在趋向后现代主义文化时代的曲高和寡、知音寥落和诗人的孤独、寂寞——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出,诗歌艺术比任何一门艺术都要纯粹抽象、间接,需要更多、更复杂的情感、想象和智性、悟力。它以自己的孤傲拒绝许多人进入它的神圣殿堂。因而,它可谓艺术中的艺术,真正的理想国。海德格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把诗歌语言提到本体论的高度,把诗歌看成是与现实的沉沦和散文化对抗,使人能有意义地栖居的新世界。
  “我们学会了深度交谈/和风,和雪,交换着我们的感觉/我们知道熔化一个问题,要用多少次//消失的,又显现的,是我们唯一的恒星/它在天空里画下的弧度,好比拱桥/桥下流淌着的,正是我们的音乐/那些想象的鱼儿,正与明天的我们吻合。”黑格尔说:“意蕴总是比显现的形象更为深远的东西。”这样的诗句会令阅读者感到灵魂的震颤,诗人的精神世界在此层层展开,层层推进。诗人的深邃敏感和多情,使他能超然于严寒的“冬”,把思考的触角深入到爱的本质当中。在这一形而上的超验感悟中,深深蕴含其中的是一种超越时间和空间,具有永恒意义和价值的爱的感悟和哲理思致,正是这种永恒性的爱的感悟和哲理思致,使这首诗葆有了一种永恒的艺术魅力,这是一种言外之旨,象外之外,是庄子所言的“道”或海德格尔所言的“在”的神秘隐约的显示(真乃是“思之无极”、“欲辩忘言”)。它指向神秘和超验,但并不虚幻。正如海德格尔言,我们必须下定决心去倾听,倾听使我们超逾传统习见的藩篱,进入更为开阔的领域。这种“倾听”也很像庄子所称道的“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气也者,虚无待悟者也”的“心斋”的境界。
  
  附: 谭延桐《我们在冬天》
  冬天,我们靠储藏在时光里的热量生活
  我们生活得像一枚月亮
  在冬天的夜里,也十分皎洁
  
  那些潜伏在空气里的歌声
  风一吆喝,它们便纷纷跑出来集合
  听从我们的安排,或去节日里值班
  或在梦乡里守夜
  一举一动,都亮闪闪的
  
  这是一盏越挑越亮的灯
  就是这盏灯,从苍茫中挖出了我们的喜悦
  我们从冬天的背影中看到了春天
  从种子里找到了花朵
  甚至,图画中的图画,诗歌中的诗歌
  既不会变形,也不会蒙尘
  就那么照耀着,让我们激动着
  
  我们学会了深度交谈
  和风,和雪,交换着我们的感觉
  我们知道熔化一个问题,要用多少血
  
  消失的,又显现的,是我们唯一的恒星
  它在天空里画下的弧度,好比拱桥
  桥下流淌着的,正是我们的音乐
  那些想象的鱼儿,正与明天的我们,吻合
  
  (冰虹 山东曲阜师范大学 273165)

《我们在冬天》的诗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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