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 2014年第8期 ID: 358915

[ 孙绍振 文选 ]   

《香菱学诗》:诗话体小说

◇ 孙绍振

  诗的概括性与小说的特殊性在构成艺术形象的规律上是矛盾的,以写诗的办法写小说,可能缺乏性格的特殊性。西方叙事性的“史诗”,英语叫作“epic”,其实是和“poem”没有什么关系的,西方的短篇和长篇小说中很少有诗,以诗来展示情节和人物在西欧小说家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中国小说则不然,《三国演义》《水浒传》中,有大量的诗词,《西游记》的原始版本是《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金瓶梅》一书的全名叫作《金瓶梅词话》。但是,其中的诗词大多为脱离人物的现场感知,多为孤立的静态描写的赋体,颇多陈词滥调。《水浒传》原本中的诗赋,与人物性格无关,故为金圣叹大量删节。而《红楼梦》中诗更多,但大多与人物性格、命运紧密相关,成为情节不可分割的有机部分,这在世界文学史可能是绝无仅有的。
  “香菱学诗”作为《红楼梦》的一个片段,其特殊性在于,并不直接以诗见长,而是带着诗话的属性,也许可以叫作“诗话小说”。一些老师的教案,仅仅把它当作小说,孤立地分析香菱的语言、神态和动作,以此把握其性格特征似乎有隔靴搔痒之嫌。香菱的语言、神态和动作,特别是陷入“诗魔”境地的描写,颇有特点,但是孤立起来看并不特别精彩。这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年幼为骗子拐走,十二三岁,被薛蟠强买为妾,改名香菱。生得纤巧可人,本分娴静,为薛蟠强霸为妾,半个奴才,可谓红颜薄命。后为薛蟠正妻夏金桂所妒,备受折磨。香菱在《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副册”中列第一名:册页上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红楼梦》甲戌本在“根并荷花一茎香”下有双行夹批曰“却是咏菱妙句”,联系到最后一句的“香魂”,说明指的香菱,在作者的构思中,她最后的命运是死亡。据高鹗续书,甄士隐与贾雨村对话,薛蟠出狱后,把香菱扶了正,后难产而死,但按“金陵十二钗副册”的画图,上面一株桂花当指夏金桂,下面池沼,水涸泥干,莲枯藕败意指香菱,作者原意,香菱当为夏金桂折磨致死。
  但是,在“香菱学诗”这个片段中,不但没有写她的娴静贤淑,也没有悲剧的暗示,只是反复写她的学诗入迷。此文出自《红楼梦》第四十八回,为曹雪芹之原作,看来,作者不过是借此表现香菱身为半个奴才,命运悲惨,却与袭人不同,有相当聪颖的天资和诗的禀赋,在大观园高度的文化氛围之中得到相当的发挥,此回目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意在表现其“慕雅”,也就是有某种为妾者难能可贵的高雅。
  如果仅从其对话、其动作观其性格,与《红楼梦》中其他结社吟诗场景相比,并不见得特别突出。然而,留给读者的印象却相当深刻。原因似乎并不仅在于小说对香菱性格的刻画,而且也在于对诗的渐次有所领悟。由此来看,这个片段的价值,应该兼有某种诗话的性质。虽然在方法上多取小说的对话,却是相当长的议论,议论的抽象性应该与小说有矛盾,但矛盾并不太明显,原因是曹雪芹把议论放在林黛玉、贾宝玉、薛宝钗对香菱作诗的情感态度中,拉开了相当幅度的错位。
  小说不同于诗,写人并不是写孤立的人,而是写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特殊错位。把阅读的焦点孤立地放在香菱的语言、神态和动作上,不但不得要领,而且可能缘木求鱼。这一片段之所以是小说,而不仅仅是诗话,关键在于香菱的作诗入魔,在黛玉、宝玉、宝钗的观感中展示了情感的错位。所谓错位,就是对于香菱写诗,众人一致支持称赞,可情感态度各有不同。这种情感的展示还有一个特点,众人的议论不是直接矛盾的,也不是连贯的,而是分散的,仅仅是谈笑而已,效果不强烈,并未构成线性因果情节,不像西洋画法的焦点透视,更有中国画法的散点透视的韵味。
  对于文化水平并不太高的香菱(而不是众姊妹)学诗,林黛玉的口气显得很大:“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还说写诗很容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林黛玉显然是把作诗说得太简单了,其理论也并不全面。她把我国传统的诗言志以及宋朝以后的诗话的神韵、格调等一概置之度外。所说又只是近体诗中之律诗一体,骚体、汉魏古诗、唐以后的古风歌行等全然不在眼下。且不谈情思,只讲形式,基本上是据元杨载和清金圣叹以起承转合说诗。其实起承转合基本上是八股文的套路,这从理论上来说是很粗疏的,就是散文也不一定全是起承转合,而诗的意脉如杨载所言,“承”“转”则有之,“合”则是散文的结论,于诗则未必。林黛玉这样的大话,这样的泰然自信,是很罕见的:在大观园里众姊妹中,林黛玉讲话一向是含蓄的、婉转的,对香菱居然如此大言不惭。这说明她在才情方面有非同小可的自得,但是讲到对仗的时候,曹雪芹却让林黛玉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这个说法至少在对子中就不通,应该是实词对实词,虚词对虚词,于律诗当然是理论错误,但是,小说却能表现林黛玉自信满满,脱口而出,说走了嘴。
  当然,作者笔下的黛玉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的诗学观念确有不俗之处,如强调“意趣”高于“词句”:“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作‘不以词害意’”。曹雪芹在这里显然很有分寸,既没有把林黛玉写成诗歌理论家,也没有让她凭空自信。她的真正杰出之处,在于她的艺术直觉。当香菱称赞陆游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时,黛玉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陆游这首诗前有小序:“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二首。”说明有“戏作”的性质。整首诗如下:
  美睡宜人胜按摩,江南十月气犹和。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月上忽看梅影出,风高时送雁声过。
  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
  全诗表现闲适悠然而自得自如的情趣,应该算是比较符合回目上的“慕雅”之“雅”。林黛玉却对其中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嗤之以鼻,无非是嫌其“浅近”。钱穆先生则认为不仅仅是浅近的问题:   放翁这两句诗,对得很工整。其实则只是字面上的堆砌,而背后没有人。若说它完全没有人,也不尽然。这个人在书房里烧了一炉香,帘子不挂起来,香就不出去了。他在那里写字或作诗,有很好的砚台,磨了墨,还没用。则是此诗背后原是有一人,但这人却教什么人来当都可,因此人并不见有特殊的意境,与特殊的情趣。无意境,无情趣,也只是一俗人。[1]
  说此诗缺乏强烈的个性也许不无道理,陆游诗的开头“美睡宜人胜按摩,江南十月气犹和”就格调不高,所写无非就是十月小阳春,暖得人百无聊赖,懒洋洋而已。颔联上句“重帘不卷留香久”仍然不见起色,无非是说,室内焚香由于窗帘不卷而得以长期享受,这种享受承接了开头的“美睡”,仍然停留于感官,故格调并未提升。钱穆先生批评其“无意境,无情趣,也只是一俗人”,也许是出于此。接下去“古砚微凹聚墨多”应该说比较好一点,“古砚微凹”显示长期磨墨,砚台都凹下去了。趣味就不但超越感官,而且超越现场和现时,诗人的静观默察中透露了自得,表现得比较细致精微,应该说,格调有所提升。林黛玉的贬抑并不公平,然而,就小说而言,却好在表现她心高气傲。钱穆先生说,这背后有人,说“但这人却教什么人来当都可”,则有牵强之嫌。其实,这人显然是个默默自我欣赏的文人,发现了“砚微凹”是过去长期用功之结果,“聚墨多”则是现时命笔之沉吟。最后一联“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一下从写作转到饮酒和牛背扣角而歌上去,从执笔沉吟到牛背扣角而歌,其趣味则应该是比较雅,很难算是俗,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达到的境界。我想,陆游晚年追求用语直白,表现潜在细致的心理,而不显苦吟,颇为得意,因而不止一次重复用其意用其语。例如,《闲中》里的“活眼砚凹宜墨色,长毫瓯小聚茶香”。林黛玉的不满可能在于,这样的诗作和她推崇的杜甫七律那种情感脉络上的“沉郁顿挫”、境界上的“阔狭顿异”相比,实在是小家子气。对于香菱这种学诗的人来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陆游此诗在宋诗也只能属于中等,取法乎中,仅得乎下。这说明林黛玉心高气傲。这种傲气,在日常交往中是很少直接表白的。许多论者在分析这个片段时,都忘记了这里与其说是表现香菱,不如说是借香菱反衬林黛玉。
  在黛玉的启发下,香菱对诗有了初步的体悟:“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这个体悟把“无理”和“逼真”对立起来,举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为例:“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又举“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为例说:“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最后举“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还说,这令她想起来京时所见过的景观。这个理解有相当深刻之处,所谓“无理”的范畴,是17世纪中国诗话家贺贻孙《诗筏》提出的“妙在荒唐无理”,[2]贺裳(1681年前后在世)和吴乔(1611-1695)提出的“无理而妙”“痴而入妙”,[3]说的是,诗的情感逻辑不同于理性逻辑。曹雪芹(约1715-约1763)生活在他们差不多百年之后,不难获知这个中国诗学特有的范畴,故让他的人物随口说出来,但是,曹雪芹没有让这个初学者对“无理”的范畴有充分的理解,而是让她似是而非地把这个情感的范畴当成了可视的“逼真”的图画。殊不知诗往往并不以逼真取胜,而以“逼真的幻觉”取胜,正如冒春荣(1702-1760)在《葚原诗说》所云:“极世间痴绝之事,不妨形之于言,此之谓诗思。以无为有,以虚为实,以假为真。”
  写到这里,已经达到当年中国诗论的尖端了,如果再一味于诗学理论上纠缠下去,就不成小说了。接着曹雪芹把香菱这个“诗痴”现象,让宝玉、黛玉、宝钗等疏疏落落地展开错位观感。第一,在香菱看来,不过是“学着顽罢了”,而宝玉则认为不应当这样对自己的禀赋“自暴自弃”。第二,在宝钗看来,虽然也不反对香菱学诗,却说她是“自寻烦恼”,把自己弄成“呆子”。可是宝玉认真告说她们的诗被抄了出去,让外面的“相公”们“真心叹服”。第三,黛玉和探春这些水平更高的姐妹则认为自家园子里的诗作,不应该拿到外面去。《红楼梦》花那么多篇幅写大观园里众姊妹结成诗社吟诗作对,主要原因就在于,完全是自娱,超越功利目的,表现心气高洁;与贾宝玉所厌恶的八股文“仕途经济”功利目的相对立,显示这些仕女在才情上远远高于大观园外那些世俗文人。究竟高在何处,如何才能高起来呢?曹雪芹让黛玉为香菱命题“月”,作三首律诗一一比较。第一首: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宝钗的评价是:“这个不好,不是这个作法。”黛玉的评价则是:“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诗少,被他缚住了。”《红楼梦》没有细述“不雅”在何处,在什么地方“被缚住了”。这里蕴含着相当深邃的修养。第一,全诗都在月光的美,所用“夜色”“皎皎”“翡翠楼”“珍珠帘”“悬玉镜”“挂冰盘”“烧银烛”“映画栏”都是华丽的套话。至于“诗人助兴”“野客添愁”更是如此,没有一点属于这个悲剧女性的自己感受。黛玉让她“只管放开胆子去作”,也就是从现成话中挣脱出来,写出别人没有写过的话。香菱由此废寝忘餐,在宝钗看来是“疯了”,而宝玉却认为像香菱这样一个天赋性情的,不这样反而是白白“俗了”。《红楼梦》在这里,让宝钗针对宝玉稍带一句:“你能够像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这指的是宝玉的正业八股文,可打中了宝玉的要害。“宝玉不答”,只一句拉开了两人内心价值观念的错位。正是这样才使得这个本来讨论诗法的对话,没有成为枯燥的诗话,而成为小说。
  香菱在黛玉指导下,写出了第二首: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黛玉道:“自然算难为他了,只是还不好。这一首过于穿凿了。”黛玉的评价是“过于穿凿”,其实,和第一首一样,还是华丽辞藻的堆砌:“映窗寒”“护玉盘”“露初干”“粉涂金砌”“霜抹玉栏”也就是黛玉所说的“被缚住了”,且未突破对月光的视觉描绘。林黛玉之所以说“自然算难为他了”,意思是有些进步,主要表现在尾联:“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有一点忧愁,而且是在梦醒之后,孤独地(人迹绝),隔着窗帘静静地看着月亮。这里有微妙的情绪转折,但是,孤独感和前面几联的华彩完全不相称。
  挨了批评以后,香菱又苦心孤诣地经营,其情状为宝钗嘲为“诗魔”,居然在梦中得了灵感,写成了第三首: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众人看了笑道:“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黛玉、宝钗也称赞。这一首当然比前两首好一些,主要是“新巧有意趣”。新在不为一味拘于描绘月色,而是以情感作为全诗的意脉。开头一联“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不再被动地写月光之美,而是说,这样的美就是要遮蔽也很难,其影自美,其魄自寒,这样宁静自然自如的美不在乎任何外在的观赏。最后一联“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借助嫦娥的典故有了女性的孤独感,超越了一味描绘,用直接抒情的句式,道出不得“团圆”的憾恨。这就与香菱的命运有点联系,多多少少找到了香菱的一点自我感觉了。虽然如此,曹雪芹并没有把香菱变成一个天才诗人。诗的当中两联存在不足,完全是现成语言的堆砌:“砧敲千里”“鸡唱五更”“绿蓑”“闻笛”“红袖”“倚栏”。从整首诗的意脉来说,和孤独女性的隐忧完全是绝缘的。这说明香菱的作品仍然是幼稚的,仍然不能摆脱套语的束缚。
  其实,曹雪芹在写众姊妹结社吟诗时,其佳作远远超过这一首。例如写菊花的,光是题目,不是被动地描绘菊花,而是主体的“对菊”“问菊”“访菊”“供菊”“簪菊”等。如果从诗歌史上写月亮的作品来看,拘泥于描绘月色的,大都带着咏物诗的局限,这种写法,王夫之认为虽“极镂绘之工”仍为“卑格”。月亮的意象到了李白手中,早已改变了它作为观赏对象的潜在成规,而是在主观驾驭之中变幻万千了。李白在月亮的这个意象上突破了这个意象公共的单一性,赋予月亮以自己的生命,随着李白的情感变幻万千。当他童稚未开,月亮就是“白玉盘”“瑶台镜”(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当友人远谪边地,月光就化为他的友情对之形影不离地追随(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月亮可以带上他孤高的气质(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也可以成为豪情的载体在功成名就时供他赏玩(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金樽对月意味着及时享受生命的欢乐(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对月可比可赋,无月亦可起兴(独漉水中泥,水浊不见月。不见月尚可,水深行人没)。抱琴弄月,可借无弦之琴进入陶渊明的境界(抱琴时弄月,取意任无弦)。“明月出天山,沧茫云海间”中的月带着苍凉而悲壮的色调。“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思妇闺房的幽怨弥漫在万里长空之中,幽怨就变得浩大。月对于李白来说,不但可以“待”(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而且可以“邀”,视之为自己孤独中的朋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而且是可以“问”的(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但是这种问并不仅仅限于屈原式的对神话经典的质疑(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而且最深邃的是对生命苦短的传统母题的反思和突破。不但可以咏歌,“弄”(弹奏),甚至可以“揽”(欲上青天揽明月),使之交织着“逸”兴和“壮”思。在他以前,甚至在他以后,没有一个诗人,有这样的才力营造这样统一而又丰富的意象。虽然皎然也曾模仿过,写出“吾将揽明月,照尔生死流”,但只是借月光的物理性质,而不见其丰富情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香菱的第三首还是相当幼稚的,黛玉姐妹对之称赞,所表现的并不是诗的真正水准,而是她们对香菱这样一个“诗魔”的宽厚。
  参考文献
  [1]钱穆.中国文学论丛[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110-111.
  [2][3]郭绍虞编选.清诗话续编(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191,209、225,477-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