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学者对“房中乐”的研究多集中于周汉两代,汉后对其发展状况则较少论及,笔者据相关资料梳理得出:魏时“房中乐”为周汉之余音,主要用于祭祀飨神;自晋以来,则渐渐脱离周汉后、夫人之乐,趋向女乐、女性之乐。唐宋后乐以娱情、娱乐,步入俗乐之流。
关键词:房中乐 祭祀 女乐 俗乐
郑樵最早以下定义的方式解释了“房中乐”,师王福利又根据文献记载分为两点:“一是它的主持者或曰活动的主人及其歌乐者主要为妇人,即所谓‘后、夫人房中之乐’;二是它的主持者或活动主人是国君或诸侯,但其歌乐的主体仍为妇人,亦可为男子,即‘人君之房中之乐’”。[1]关于“房中乐”的研究,多数学者将注意力集中于周汉两代尤其汉代,而对汉后的发展则极少论及。本文根据辑录的相关资料试对汉后“房中乐”的发展流变作浅陋梳理,以达到抛砖引玉之目的。
一、汉之余音
魏初,“房中乐”以王粲《安世诗》为辞,曰《安世乐》。“其众哥诗,多即前代之旧;唯魏国初建,使王粲改作登哥及《安世》、《巴渝》诗而已。”[2]专以思詠神灵说其鉴享,由乐府机关制曲,合八音之调。文帝黄初四年,改宗庙《安世乐》曰《正世乐》。明帝太和初,侍中繆袭又奏:“今思惟往者谓《房中》为后妃之哥者,恐失其意。方祭祀娱神,登堂哥先祖功德,下堂哥咏燕享,无事哥后妃之化也。自宜依其事以名其乐哥,改《安世哥》曰《享神哥》。”[3]依奏。由此观之,魏时“房中乐”不仅非汉时之名,其辞也异也,惟惜王粲之《安世诗》今不存矣。
二、渐趋女乐
晋时复名《房中》。《太平御览》卷五百六十六“晋改《大韶》曰《宣文》,《正世》曰《房中》”。《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乐考十三引《乐书》“房中乐论”亦曰:“由是推之,房中之乐,自周至於秦汉,盖未尝废。其所异者特秦更为《寿人》汉更为《安世》,魏更为《正世》,至晋复为《房中》也。汉惠帝使夏侯宽合之管弦。晋武帝别置女乐三十人於黄帐外奏……”《南齐书·礼上》:“晋武帝初,更定朝会仪,夜漏未尽十刻,庭燎起火,群臣集……昼漏上三刻更出,百官奉寿酒,大饗作乐,谓之昼会。别置女乐三十人於黄帐外奏房中之歌。”不难看出,当时“房中乐”的演奏者已非后、夫人,而是由女乐人集体演奏,以娱君侯,乃“人君之房中之乐”。“五礼之别,三曰賓,蓋朝宗、觐遇、会同之制是也。”[4]其功用还可用于会同之仪。而晋时庙乐则用《正德》、《大豫》二舞。 “泰始九年,光禄大夫荀勖以杜夔所制律吕,校太乐、总章、鼓吹八音,与律吕乖错,乃制古尺,作新律吕,以调声韵……律成,遂班下太常,使太乐、总章、鼓吹、清商施用。”[5]“房中乐”亦奏以新律吕。
郑樵云:“凡律其辞则谓之诗,声其诗则谓之歌,作诗未有不歌者也。诗者乐章也,或形之歌咏,或散之律吕,各随所主而命。主于人之声者,则有行,有曲。散歌谓之行,入乐谓之曲。主于丝竹之音者,则有引,有操,有吟,有弄。各有调以主之,摄其音谓之调,总其调谓之曲。”[6]至晋时,“房中乐”或称为“乐”、“歌”有辞入声。隋唐以后,“房中乐”则以“调”、“曲”的形式存在。
《旧唐书》卷二十八:“开皇九年平陈,始获江左旧工及四悬乐器,帝令廷奏之,叹曰:‘此华夏正声也,非吾此举,世何得闻。’乃调五音为五夏、二舞、登歌、房中等十四调,宾、祭用之。隋氏始有雅乐,因置清商署以掌之。既而协律郎祖孝孙依京房旧法,推五音十二律为六十音,又六之,有三百六十音,旋相为宫,因定庙乐。诸儒论难,竟不施用。隋世雅音,惟清乐十四调而已。隋末大乱,其乐犹全。”可见,开皇之时,“十四调”尚用于宾祭,却未发展为庙乐,雅乐“房中”为清乐,归清商署管辖。
文帝时,牛弘修皇后房内之乐,采王肃、陈统之言,不设钟磬。炀帝时,配以钟磬,女伎习之,用以朝燕。《通典》卷一百四十七:“炀帝大业元年,秘书监柳顾言增房中乐,益其钟磬,奏曰:‘房内乐者,主为王后弦歌讽诵,以事君子。文王之风,由近及远,乐以感人,须存雅正。既不设钟鼓,义无四悬,何以取正於妇道也。磬师职云:“燕乐之钟磬。”郑玄曰:“燕乐,房中乐也。”以此而论,房中之乐,非独弦歌,必有钟磬也。请以歌磬、歌钟,各设二虡,土革丝竹并副之。女伎肄习,朝燕则用之。’诏曰:‘可。’”《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乐考十三引《乐书》“房中乐论”亦有论述,“隋高祖尝谓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乐?’晖远对曰:‘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则房中之乐也。’高祖大悦。然则房中之乐,非无钟磬也。毛苌、侯芭、孙毓皆云有钟磬是已。郑康成、王肃谓房中之乐,弦歌《周南》、《召南》而不用钟磬之节,后夫人之所讽诵以事君子也。陈统曰:‘妇人尚柔,以静为体,不宜用钟。’至隋牛弘修乐,采萧统之说而然之,取文帝地厚天高之曲,命嫔御登歌上寿而已,是不深考《关睢》、《磬师》之过也。”
宾燕、朝会用以“房中”,配以钟磬,女伎肆习,此隋时“房中乐”也。又《隋书》卷七十五“房晖远传”,“高祖尝谓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乐乎?’……晖远进曰:‘臣闻“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此即王者房中之乐,著于雅颂不得言无。’”由房晖远之解可知隋时的“房中乐”有与“女乐”等同之现象。房晖远,世传儒学,隋时历任太常博士、太学博士、国子博士等朝廷要职,他对房中乐的认识应有一定的权威性,即使不能肯定但至少也能看出“房中乐”趋于“女乐”之势。
三、步入俗乐
唐有关“房中曲”的记录见于武后时。《旧唐书》卷二十九志第九“清乐”条,“ 武太后之时,犹有六十三曲,今其辞存者,惟有《白雪》……三十二曲……合三十七首。又七曲有声无辞:《上林》、《凤雏》、《平调》、《清调》、《瑟调》、《平折》、《命啸》,通前为四十四曲存焉。……《平调》、《清调》、《瑟调》,皆周房中曲之遗声也。汉世谓之三调。”《唐会要》卷三十三将其归入“清乐”,《通典》亦然。唐人所谓的清乐即宫廷中历代相沿的“华夏正声”,以及依其音乐格调品性所创制,用传统乐器伴奏表演的音乐,《唐会要》谓为“九代之遗声”。
清乐源流,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解题语有详细的叙述,从中可知,清乐房中遗曲自汉至唐亦未曾间断,主要用于殿庭飨宴。
遗曲“三调”唐朝亦有新作,《乐府诗集》将其归为“相和歌辞”、“清商曲辞”,但已非周时之雅声,已入俗乐之流,此不赘述。《唐音癸笺》卷十三乐通二“唐曲”有“清平调”一例:帝与贵妃幸兴庆宫沉香亭,会木芍药初开,梨园弟子奏乐,上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曲?”宣李白进清平调[7]三章,令李龟年等约略调抚丝竹,上自吹玉笛依曲。清代沈雄《古今词话》录有其辞:“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一枝稼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此乃艳俗也。但是李白的“清平调”和唐代的《清调》、《平调》、《瑟调》有学者认为乃是隋代何妥根据梁朝传至北齐的“三调”而改制的新曲并非原曲。此观点姑且不论是非,即使是新曲,正如任半塘所言“知其声辞纵不全用古声,亦必以古声为本”,也多少有古的“血缘”。
又“新乐府辞”中,李商隐直接以“房中曲”命名,以悼亡妻:
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忆得前年春,未语悲含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识。
全无周汉时房中乐之雅,亦非后、夫人之乐,宫廷之乐“房中乐”趋于平民化。
究其原因,可知唐时“房中乐”流于俗乐并非偶然。一方面,至开元中“自郎子亡后,清乐之胭”使“有声无辞”之房中遗音受到冲击。另一方面,唐代燕乐、唐大曲等音乐繁盛,宫廷清乐地位“愈日居下”,传统意义上的“房中乐”也往往指称女乐、女性用乐。
乐器方面,唐时房中之乐配以十二大磬演奏,不设钟磬。《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乐考十三”引《乐书》“房中乐论”曰:“《唐》礼书,房中之乐,不用锺镈,以十二大磬代之,是不知一音不备,不足为乐也。”。又如《大唐开元礼》大唐郊祀录卷第二“奏雅乐”:“皇后亲享先蠺亦陈宫悬,其异者则设十二大磬,不陈路鼓、建鼓,余同上仪。案房内乐者,主为皇后弦歌讽诵,以事君子,妇人无外事,阴教尚柔,柔以静为体,故皇后亲蠺之仪亦无钟鼓之虡之仪也。”
遗曲《瑟调》可用于鼓吹。“至于皇帝出行,其大驾卤簿鼓吹……全队鼓吹又以主要乐器为核心,分为五部各有曲目……四曰大横吹,有节鼓二十四曲:悲风、游弦……瑟调……”[8]又《唐音癸笺》卷十二乐通一“鼓吹曲”:“大横吹部二十四曲第十二为瑟调……注:大横吹,有节鼓,夹笛,箫,觱篥,笳,桃皮觱篥。”
《宋史》云:“汉施郑声于朝廷,唐升夷部于堂上,至于房中乐,唯恐淫哇之声变态之不新也……”又《续资治通鉴长篇》卷九太祖开宝元年“初议婚礼,诏中书舍人徐铉、知制诰潘佑与礼官参定。婚礼古不用乐,佑以为古今不相沿袭,固请用乐。又按礼,房中乐无钟鼓,佑谓铉曰:‘“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此非房中乐而何?’”可见,宋时“房中乐”的应用范围进一步扩大,婚礼亦可奏。
综上所述,魏时“房中乐”乃周汉之余音,用于祭祀飨神;自晋以来,则渐渐脱离周汉后、夫人之乐,趋向女乐、女性之乐;唐、宋时使用者等级、应用场合进一步扩大,乐以娱情、娱乐,步入俗乐之流。
注释:
[1]王福利:《乐、房中歌名义新探》,研究(季刊),2006年,第3期,第38页。
[2][3][梁]沈约:《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534页,第536-537页。
[4][5][唐]房玄龄:《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649页,第692页。
[6][宋]郑樵:《通志二十略》,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887页。
[7]注:清平调为三调之清调、平调,古房中乐遗声也。
[8]任爽:《唐朝典制》,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年版。
参考文献:
[1][晋]陈寿撰,[刘宋]裴松之注.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王福利.郊庙燕射歌辞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3]曾智安.清商曲辞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4]柏红秀.唐代宫廷音乐文艺研究[D].扬州大学,2004.
(黄成梅 江苏省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