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2年第3期 ID: 155009

[ 黄燕 文选 ]   

龙猫与煤桶

◇ 黄燕

   很喜欢看宫崎骏的动画,并不单单是因为其唯美的风格,在他的作品中总有一些感动人的东西,那就是现实的不幸与悲哀。
   就像宫崎骏自己所说的,“每个人都有深藏于意识之下的内在海洋,它与波涛汹涌的外在海洋相通”,他的动画正是要“鼓励人们在这个神经衰弱和不安的时代中向前迈进”。我想,他要做的,不仅仅是画画给我们看,还应该有更多的东西。
   比方说《龙猫》吧,母亲生病、父亲带着小月和小梅搬到了乡下,因为要工作,无暇照顾两个孩子。于是,我们就看到姐姐小月后面总跟着个小尾巴妹妹,在孩子的天真单纯带来的快乐的后面,在自然的纯朴和谐带来的愉悦的后面,家庭的窘迫、世道的艰辛,都离得那么近,触手可及。
   等到龙猫出现,那可爱的形象和孩子的童真便揉在一起,揉进我们的心里。妹妹无人照料走进山林时,姐妹俩等待久久不归的父亲时,焦急地寻找走失的妹妹时,姐妹俩想去看望不能出院的母亲时,“龙猫”就出现了,打破了生活的沉重。这美好的一幕幕温暖了我们的眼,也温暖了我们的心。
   可是,微笑过后,问下自己,这一切在现实的世界里会有吗?答案肯定而又无情,宫崎骏只是借助虚构反映了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那生活的真实,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那里没有“龙猫”。母亲能否出院?父亲能否养家?小妹能否找回?那水塘里小孩的鞋子似乎更接近生活的真实,赤裸裸的残忍的真实。
   这不禁又使我想到了另一部动画《萤火虫之墓》(《再见萤火虫》)。漫天的萤火虫多么美丽啊,兄妹间的情感多么真挚啊,可现实就是现实,战后兄妹俩的遭遇是逼真的现实:战争的残酷、人情的冷漠、孩子的无奈、结局的悲惨……就像萤火虫,曾经很美很美,然后死亡。
   其实,两部影片都反映了现实的残忍,一个更像写实,一个却是虚构。《萤火虫之墓》用真实展现真实,《龙猫》用虚构遮掩真实。可能人们更爱接受的是《龙猫》的故事吧,可是现实生活中没有龙猫,那么我们要如何面对生活呢?
   这又让我想到了《骑桶者》,“骑桶者”的生活同样令人心酸,而卡夫卡也用上了虚构。只是,虚构的“龙猫”会飞,它的出现是轻盈的,化解了蒙在我们心头的沉重,会飞的“煤桶”也是轻盈的,它却让我们看到了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普通的小人物的卑微、畏缩、惶恐,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出众的才华,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连正常的方式去借煤都必然失败、行不通,只能像“龙猫”一样飞。只是这一次梦幻与真实的融合,带来的不是《龙猫》一般完美的结局,而是无法交流的彻底失败,永远消失。
   忽然又记起卡尔维诺的创作理念“我的写作方式一直在涉及减少沉重”。当真实太过沉重的时候,不妨让虚构插一下手,用虚构的“轻”来化解真实的“重”。战争已经夺取了人们的亲人、财产和家园,当战争又进一步危及人们的生命时,不妨让朱阿来演一场闹剧吧。
   有时候想想,这种“轻”有没有意义呢?这种“轻”不同于单纯的喜剧,它是一种“含泪的笑”,我们笑朱阿拙劣的枪击、滑稽的打扮,笑德国鬼子贪婪的报应、愚蠢的下场,笑过之后,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现实中,这一切,并不存在!
   而《骑桶者》呢?当真实的沉重一直环绕在人们身边时,人们很容易变得麻木,不再去想什么痛苦、烦恼、灾难,也不再去想什么美好、梦想、希望,这是一种更为沉重的悲哀。卡夫卡的《骑桶者》正是用“轻”的煤桶唤起了人们对沉重的悲哀的关注。卑微者用卑微的方式谋生,轻轻飞翔的煤桶带不来我们的微笑,却让麻木的人们瞪大了双眼去看,用心灵去听,去想。对人际交流的害怕,所以“骑桶者”选择了不合常规方式的借煤,不合常规的方式又必然导致了沟通的失败,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那个腾空的煤桶以轻盈的方式飞翔,而“我”以轻盈的方式永远消失,这种“轻”正承载了人类最可怜和最基本的愿望要求,如一记响锤,砸碎了人们的麻木,重重地落在了人们的心上。
   忽然又想到了《千与千寻》中白龙的那句话“忘了名字就回不去了”。那个名字有多重要?丢掉了名字也就丢掉了自我,只能如猪一般的活着,等待被宰割的一天。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骑桶者》中那个虚构的轻盈的会飞的煤桶,恰如那个名字,唤醒了麻木的人们。
   卡夫卡自己说,“写作是一种祈祷的形式”,“是砸碎我们心中冰海的斧子”。其实,说了一圈又说回来了,是什么用“轻”化解了“重”?是龙猫?是喜剧?是飞翔的煤桶?是虚构!虚构以说谎者的身份出现,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欢乐,也给了我们警醒。虚构的只是情节,而真实的却是灵魂,用虚构触及生命的痛处,拯救那些失去了精神家园的人们的灵魂。
   小说中,虚构的是灵魂,生活中,虚构又何尝不是灵魂呢?最后,让我们问问自己,谁是我们心中的“龙猫”?什么是我们身边那只飞翔的“煤桶”?
  
   黄燕,教师,现居湖北襄阳。

龙猫与煤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