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维先生,1936年12月出生于湖北松滋县。1952年16岁时,在湖北省江陵师范学校短师班结业后,担任小学教师,工作于湖北公安县。1956年,考入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60年,又在湖北省为地、市新建高校准备师资的文艺理论研究生班获得深造。1962年,因当时华师古代汉语教学方面人手欠缺,领导动员其改变专业方向为古代汉语,先生当即服从工作需要,转入华中师范学院古代汉语教研室,并被派至武汉大学进修,师从刘博平先生和黄耀先先生。从此,他一生便与汉语史学习和古汉语教学结下了不解之缘,至今已五十年。
在教研室,李思维先生长期耕耘于教学第一线。他善于组织更新教学内容,使之既有理论深度又实效显著,教学方法一向以循循善诱,化艰深为浅显而著称。他授课教态亲切,语言生动,于是,以前被学生称为“苦汉语”的古汉语变得不再“苦”,而是学得有趣,获益显著。为此,他多次获得校级教学优秀奖,并荣获曾宪梓基金会高等师范院校教师奖。
李思维先生在教学尽力的同时,又为充实、深化教学内容,而开展基础理论研究,侧重于历史词汇、语义和普通汉字学。所著《汉字形音学》中,在汉字的发生、汉字体系的形成、汉字的性质等问题上,与郭沫若、周有光、裘锡圭争鸣,提出了更符合汉字实际的独立见解,有着自己的建树。在历史语义的判断上,如先秦的“缉熙”,魏晋的“消息”,唐宗的“向”等,都优于《辞海》的解释。
1997年,李思维先生业已退休。因华中师范大学所承接的《中华大典》项目迟迟未能启动,他又受命牵头,组织《中华大典》编纂组,主持其中的《语言文字典·训诂分典》的编纂。他矻矻不辍,将自己退休后的时间和全部精力,无私地投入到这项造福国家、泽被学林的重大文化工程建设之中。先生未曾想到,这项工作一做又是十五年。
《中华大典》是一项由我国以国家的名义和力量来组织编写的一部中华古籍优秀文化资料总汇的大型系列类书,是一部可以和历朝最著名的大型类书相媲美的中国古典文化的集成。
《中华大典》于1990年由国务院正式批准启动,被列为国家级重点古籍整理项目和《国家“十一五”重点出版规划》、《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的重点项目,总投资经费4亿元人民币,参加编纂的专家学者约3000人。《中华大典》编纂工程于1989年开始试典,1992年正式全面铺开,全书一级经目分为24个典,包含100多个分典,规模宏大。这24个典是哲学典、宗教典、政治典、军事典、经济典、法律典、教育体育典、语言文字典、文学典、艺术典、历史典、历史地理典、民俗典、数学典、物理化学典、天文典、地学典、生物典、医药卫生典、农业典、林业典、工业典、交通运输典、文献目录典。
《中华大典》是一部全面、系统、科学地对中国文化古籍进行整理、分类、汇编和总结的新型类书。在编排上以现代图书分类方法为参照,同时吸取《永乐大典》、《古今图书集成》等古代类书编纂体系的长处,以古文献资料辑录的形式,对先秦至1911年我国文化典籍进行梳理、汇编,涵纳了中国古代经、史、子、集四部图书及佛道众教文献、方志等书籍中的优秀文献资料。成书后预计辑录经典古籍2万余种,总字数近8亿字,堪称跨世纪的最大文化出版工程,乃华夏泱泱国学之大观。
中国古代编纂的类书约700多种(张涤华《类书流别》),自公元222年《皇览》成书以来,至唐代《艺文类聚》、宋代《太平御览》、明代《永乐大典》、清代《古今图书集成》,都是收集典籍文献资料的宏富之作,但由于时代的局限,无论在资料的赅备和体例的严谨上都是有缺陷的。《中华大典》将弥补以前类书的不足,并尽量收入经过整理的古籍版本以及考古学成果和散见在国外的文献资料,在编纂上要体现出既有现代的学术高度,又尊重传统的学术体系、学科结构的学术面貌。
《中华大典》是惠泽后人的文化建设,是中华源远流长的古代文化风貌的一次集中展现。它将有利于海内外专家学者考察、研究中国文化,让中华文化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文化工程。
湖北省承担了《中华大典·语言文字典》的编纂任务。大典湖北工委约请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大学、湖北大学分别负责《语言文字典》中三个分典的编纂,我校承接的任务是《训诂分典》的编纂。专家们一起讨论了分典的编纂原则,认为《〈中华大典〉编纂及校点通则》和《〈中华大典·语言文字典〉编纂总则及校点条例》是编纂《语言文字典》的规范。在体制上以清代类书《古今图书集成》为框架结构参考。分典以经目和纬目两个分类系统统摄整个款目,纵向经目分为分典、总部、部、分部四个级次,横向纬目系统又设立题解、论说、综述、传记、纪事、著录、艺文、杂录、图表等目属。整个体例系统经目、纬目纵横交织,用以网纳、部约所征集的文献资料,体例谨严,条理秩然。例如《训诂分典》就设立训诂理论总部、语义通释总部、经籍注疏总部、方言俗语总部、语法修辞总部等5大总部,下辖16个部,横向纬目则列在总部或部下面。
《训诂分典》始事于1997年。训诂学是一门古老的学问,古人虽然有着极为丰富的训诂实践,但他们并没有一个系统的理论框架,直至近代,由于现代语言学对传统“小学”的影响,训诂学才彻底摆脱古代经典的附属地位,发展成为一门有自己的原理、方法和有专门研究对象和研究术语的学科。古代学者的训诂理论和训诂实例,有的比较集中地体现在训诂专书(包括专著体和札记体)如《尔雅》、《广雅》、《经义述闻》、《经籍纂诂》等著作中,但更多的是散见在他们研读、传习经典时随文注疏的实践中。古代文献中,运用这种训诂体式整理过的典籍多不胜数。即以儒家经典《诗经》而言,自汉代毛亨《诗故训传》、郑玄《毛诗笺》始,历代有关《诗经》的训诂的著作不绝如缕,至清代,《四库全书》就著录有146种,这还不包括之后的著作。
摆在李思维先生和他的编纂组面前的繁重任务,首先就是资料普查。古籍浩如烟海,内容良莠互杂,先生于众多的典籍中爬罗剔抉,稽查寻检,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有的重要的书籍,一次普查尚怕有挂漏之处,须派第二位资料员再普查一次。据先生介绍,编纂组先后普查过的书籍超过3000种。为避免有遗珠之憾,一些稀见的抄本、稿本也进入他们的视野,比如现藏于北京图书馆的晚明张宗缙抄本《白涯书抄》,藏于上海图书馆的清人胡世琦的手稿本《小尔雅义证》等。稽选训诂资料的具体工作也是极其繁杂的。首先,要选择最好的、字迹清晰、字体较大的版本,将选中的资料复印下来,断句、标点,然后附上专门的资料引得卡片,并注明此段内容应放在经目或纬目的某一目类上,字迹不清晰的,尚要用专门的稿纸誊抄一遍。自然,这些资料的取舍及如何编辑,都需主编最终过目。先生坦言,材料的标点、校勘及取舍,是对人的学养和研究能力的严峻考验。几年的编纂工作,他积累了许多新鲜经验,并且将之上升为类书编纂的方法论认识,比如,在谈到资料的去取原则时,他总结了几点认识:
一、分析材料时,眼力体现着研究者学术能力的高至与浅陋,要能看出材料在哪个方面能显示什么问题。
二、要有正确的判断力,应该知道某一材料应该安放在什么地方,才能最大限度地显示材料的信息功能,材料安放不准,还不如古人的“长编”。
三、无论是字典、辞书抑或是类书的编纂,都要对该种书籍的功用、特点、编排和检索形式有深入的认识,要考虑所有的材料怎样才能构成一个合理的体系。
理论是在实践中产生的,前人在古籍校勘领域内,每有将他们所从事工作的经验归纳为理论而获得成功的例子,例如,元代岳浚校刻《九经》、《三传》,将其校勘经验总结为《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后来,他列述的这些校勘条例,成为人们研究、校勘古籍的重要理论。试想,当《大典》编纂工作结束后,如果有人能将各地编纂者的编纂经验加以总结汇合,形成理论,将会极大地推进我国工具书编纂理论的研究,成为惠学后代的有益工作。
谈到是什么机缘促使他从事这项工作时,李思维先生颇以感慨系之:原来,当1992年华师领命编纂《训诂分典》时,先生并非编纂组成员。或许是因为人们对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认识得还不够,或许是因为这项工作我国当代学者以前从未接触过,人们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领命两年来,却未启动。这使得大典湖北工委着急了,来我校和华师摊牌,华师当时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接受还是放弃这项任务。在有关领导的动员下,先生方应允牵头《训诂分典》的编纂工作,当时,他可谓是临阵受命。说及此事,先生一脸肃然,说:“我当时就是想为华师的学人争口气,为华师争口气。”领命之后,先生立即组织纂修班子,研究编纂体例,分嘱有关事宜,不到两年,就拿出了110多万字的送审样稿,且一次通过。
谈到参加《大典》的编纂有何感受和获益时,先生说,“前修未密,后出转精”是学术发展的一般规律,我们的责任是要通过《训诂分典》,显示这个学科两千多年的发展历史,重要作者,重要论述和他们所达到的高度,以及他们的成败、得失,他们的贡献与局限。《分典》不是简单地再现前人的成绩,而是要达到今天的学术高度,要让研究者从中获得这个领域中的精华和借鉴。他坦言,通过《大典》的编纂,自己才真正深入到训诂学这个学科领域中去了。先生认为,这几年的工作,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在他的带领下,一批年青学者在这里得到了锻炼,他们的业务和研究能力获得了进一步的扩展和提升,学养更为厚实。这些青年学者,近年来都逐渐成为各个单位的学科担纲和领头人。
古往今来,学子士人辛勤刻书、著书,名随书行,或可于辛苦中有所慰借,然而先生凌越于这些见识的是:他将推广发扬文化遗产,传延惠学后代视为己任,自觉地承负起繁衍学术文化的历史使命,这一点,尤其令人敬佩。
李思维先生领修《训诂分典》时,已过花甲之年,且患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他目营手检,无间晨夕,摩挲披览,老而不倦,将全部身心投入到这项工作之中。兄弟院校编纂工作的进度,像滴答作响的钟声,时时敲打着他紧张的内心,呕心沥血的工作不断吞噬着他的健康,2008年8月,他倒在病魔面前,住进了医院。病榻上,常有难以排遣的忧结袭扰着他,他忧虑的是,当《大典》编纂进入关键的收官阶段,他病倒了。他还忧虑,确实有一些年长的学者,由于健康原因,未能克竟《大典》修纂工作,而不得不惜别他们钟爱的事业。幸得昊天眷顾,一段时间后,先生得以病愈出院,回到了他心爱的工作岗位上。病愈后,先生一如既往,往来于家和编纂工作室之间,夜以继日地披览寻检于古籍文献之中。
李思维先生是一位老党员,他不仅学德高超,而且极为关心国家大事。在2011年开展的创先争优,党员公开承诺活动中,先生庄重承诺:要竭尽全力,做好《训诂分典》最后定稿、出版工作,言辞间显现出这位老人的一腔报国之情。
《中华大典》总的进展情况是这样的:据《人民日报》2010年4月5日海外版报导,截至2010年3月,《中华大典》已正式出版了《文学典》、《哲学典》、《历史典·史学理论与史学史分典》等50余册,近1.3亿字。由于编纂的难度,《大典》中央工委已将这项工程的最后完成期限推迟至“十二五”期间。先生所主编的《训诂分典》,清样已出,字数达800万字,目前尚有一些补缀、校核工作,将在2012年上半年完稿付梓。在《语言文字典》和《训诂分典》即将竣事之际,我们衷心地祝愿李思维先生家庭幸福,生活愉快,健康长寿,学术上获得更大的成就。
柳申林,男,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