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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厚江 文选 ]   

孔子最喜欢的学生

◇ 黄厚江

  说到孔子最喜欢的学生,或许大家都会说,那一定是颜回了。不错,论表扬得多,当然是颜回。但表扬多就是最喜欢吗?就我做教师的经验,那不一定。表扬得多,只是就某种规范意义,就某种道德标准,那是最符合要求的,就像我们今天评“三好生”,那是有条例的,对照条例,颜回自然是最优秀的。但老师最喜欢的,是不是三好生呢?那不一定。
  依我理解,孔子最喜欢的,应该是子路。
  我这样说,是有理由的。
  (一)
  子路,可以说是孔子最亲近的学生,至少说是最亲近的学生之一。
  李零先生在《丧家狗——我读〈论语〉》(P94)中说,孔子77个弟子,《论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12个人,20次以上的有颜回21次,子贡28次,卜商21次,10次以上的有,冉求16次,曾参15次,颛孙师18次,其他都只有几次,冉雍7次,宰予5次,樊须6次,公孙赤5次,言偃8次,而仲由达42次。颜回是因为逝世比较早,要不有可能更多一些。但不管怎么说,都可以看出子路是和孔子接触最多的学生之一。也可以说,他是常在孔子身边的人。孔子出行,周游列国,紧紧跟着的,有子路;而且常常是打前站,问路探津,大多是子路。
  而孔子两次生病,最能看出子路和老师的亲近。
  第一次是: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7—35)
  这段话的意思是,孔子病重,子路请求向鬼神祈祷。孔子说:“有这回事吗?”子路说:“有的。《诔》文上说:‘为你向天地神灵祈祷。’”孔子说:“我都祈祷很久了。”
  对于这段文字有不同理解。有人认为,孔子本人也向鬼神祈祷,说明他是一个迷信天地神灵的人;也有人说,他已经向鬼神祈祷很久了,但病情却未见好转,表明他对鬼神抱有怀疑态度;还有人说,孔子认为自己平素言行并无过错,所以祈祷对他无所谓,说的是不满讽刺的话。对孔子之于神鬼的态度,我倒并不关注,让我感动的是子路对老师的感情。
  钱穆先生说:“子路之请祷,乃弟子对师一时迫切之至情,亦无可深非。”我不知道钱先生为什么要说“无可深非”,意思好像还有可非之处。但钱穆先生的前半句,是说在关键处的。
  对这一点李零先生也有他的说法。他说:“古人生病,医药针石无效,是靠祷词,祈求神灵,除病消灾,就像现在得了癌症,跑大医院,没法治,只好找气功师。出土楚简,有一种占卜简,就是占卜生病后的祷词。这里讲的是,孔子得病,子路着急,要给老师祷词。
  李先生的话,很有来头,总体是对的。但“没法治,只好找气功师”的说法,似可商榷。我知道他在这里可能使的是鲁迅先生顺手一枪的笔法,但与事实可能不甚相符。就我的生活经验,不要说远古的时候,就我小时候,在老家农村,家里人病了,找医生自然是一个法子,但有些人家并不先找医生,而是采用祈祷一类的方法,或者请人在黄纸上画几道符,然后点着火在病人身上晃几圈烧掉,据说也很有效果的。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家,突然浑身发冷,我的大婶,就用了这样的法子为我治病。我对我的大婶感情很深,这件事也是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这里不再去做有关的考据,只是想说明,见老师一病,自路最是着急,未必就是到了老师的病成了疑难杂症。病应该是平常的,但子路的着急是真切的。由此可以看出鲁莽的子路,对到老师用心很细,用情很深。
  还有一次闹出的动静就大了: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9—12)
  意思是,孔子患了重病,子路派了孔子的门徒去作孔子的家臣,负责料理后事(似乎是成立治丧委员会一类)。后来,孔子的病好了一些,他说:“仲由很久以来就干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我明明没有家臣,却偏偏要装作有家臣。我骗谁呢?我骗上天吗?与其在家臣的侍候下死去,我宁可在你们这些学生的侍候下死去,这样不是更好吗?而且,即使我不能以大夫之礼来安葬,难道就会被丢在路边没人埋吗?”
  也许这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子路对老师的一片心意,实在难得。
  儒家对于葬礼十分重视,尤其重视葬礼的等级规定。对于死去的人,要严格按照周礼的有关规定埋葬。不同等级的人,有不同的安葬仪式;违反了这种规定,就是大逆不道。孔子反对学生们按大夫之礼为他办理丧事,是为了恪守周礼的规定。
  或许,这一次孔子病得很重,子路觉得老师是熬不过去了,于是赶快筹备丧事。
  李零先生对这件事的评述是:“子路对孔子无限忠诚,特别有感情,但经常挨孔子骂,为什么?原因是,他急脾气,热心肠,经常添油加醋,好心帮倒忙。”“子路是好心办坏事,孔子破口大骂,他一定非常伤心。”对他的评述,我也只是同意一半。说“子路对孔子无限忠诚,特别有感情”是对的,说“孔子破口大骂”未必对,说子路“一定非常伤心”就肯定不对。
  杨伯峻先生说:“古代,诸侯之死才能有‘臣’,孔子当时,可能有许多卿大夫也‘僭’行此礼。”孔子于是很生气,就孔子其人而言,这肯定是对的。但由人之常情和上下语境来看,又未必是这样。
  李泽厚先生的《论语今读》中有这样一段注:“《正义》曰:夫子仕鲁为司寇,是大夫也。今子路尊荣夫子,欲用大夫丧葬之礼,故使门人为臣助治之。有臣死于臣手,礼也。夫子愿死于弟子者,以弟子情益亲也。”我深以为《正义》的说法是中肯的。一方面,子路的做法也不完全是没来由的胡闹,还是按规矩有道理的。而孔子也并非是真的在大骂子路,不过是表达更愿意死在学生怀里的愿望。这里面的细节我不愿意也没有能力追究。只是想说,无论从子路看,还是从孔子看,都可以发现子路和孔子的感情之深之真。这在今天难得,恐怕在当时也是很难得的吧。
  《论语》中,还可以看到,孔子常常主动对子路进行亲切的教诲。
  比如: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2—17)
  瞧,这语气,是多么亲密,随便。《论语》中,大多是学生发问,孔子回答学生的问题,这样主动的教诲不是很多。这是只有对经常在身边的人才有的亲近态度。我们对学生,领导对下属,大致都是如此。不是喜欢的,没有问题,绝不会这样主动进行教诲。
  再如: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15—4)
  这是一段对人事和世事极端感慨的一句话,恐怕不是可以随便对所有人说的,包括学生。表达的意思,恐怕有两个指向:一是感慨当世“知德”的人实在太少;二是感慨“知德”的人活得不容易。李零先生说“他很孤立”大概就是后一层意思。
  还有: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17—8)
  这段话的意思是:
  孔子说:“由呀,你听说过六种品德和六种弊病了吗?”子路回答说:“没有。”孔子说:“坐下,我告诉你。爱好仁德而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受人愚弄;爱好智慧而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行为放荡;爱好诚信而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危害亲人;爱好直率却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说话尖刻;爱好勇敢却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犯上作乱;爱好刚强却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狂妄自大。”
  《朱注》:“六言皆美德,然徒好之而不学以明其理,则各有所蔽。”李零先生认为,这段话主要是针对子路的缺点讲的。我们以为不妥。如果这段话是针对子路所讲,那么子路应该是一无是处了。“好仁不好学”,“好知不好学”,“好信不好学”,“好直不好学”,“好勇不好学”,“好刚不好学”。那还有什么优点呢?而从《论语》中,我们很容易发现,子路还是很好学的。他提的问题,应该是孔门学生中比较多的一个,就连孔子不也说“由也升堂”(11—15)了吗?我们觉得,这段话只能表现孔子对子路殷切的希望,希望他能够在六德方面做到全面发展,且能够有德无蔽。李泽厚先生说,这是孔子在对子路传授自己非常实用的人生经验,这是“现实地处理人际关系和培育人性状态的实用教导”。很有见地。
  也许理解可以有不同,但子路和孔子关系的亲近却是很明白的。
  (二)
  子路,是孔子最值得信任的人。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5—7)
  这是最有说服力的一段。也最为大家熟知。
  对这一段的理解,也有许多不同:
  杨伯峻先生的翻译是:
  孔子道:“主张行不通了,我想坐个木簲到海外,跟随着我的恐怕只有仲由吧!”子路听到这话,高兴得很。孔子说:“仲由这个人太好勇敢了,好勇的精神大大超过了我,这就没有什么可取的呀!”
  钱穆先生的翻译是:
  先生说:“在这世间,吾道是不能行了。我想乘木筏,漂浮到海外去,算只子路一人会和我同行了吧!”子路听了大喜。先生说:“由呀!你真好勇过我,可惜我们没处去弄到这木筏啊!”
  其他各家,说法也多有不同。主要分歧在于对“无所取材”的理解。除了杨伯峻先生理解为“没有什么可取”,钱穆先生理解为“没处去弄到这木筏”以外,李泽厚先生理解为“不知道如何剪裁自己”,李零先生理解为“造船的材料没处找”,还有人理解为“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可取的”。种种解释,主要是两种意见:一是说子路的不足,一是说没有办法找到木筏。
  我们以为,无论从说话的思路还是孔子的精神态度来看,这里把说话的重心转移到批评子路是毫无道理的。这段话的话头,是孔子表达自己“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用世态度。李零先生认为,这段话可能是说在周游列国的途中(前497—前484),或者返回鲁国之后。就是说,这是孔子表达自己周游列国遭遇冷落之后的感受和感慨,而不是教育子路也不是以子路为反面典型教育其他学生。恰恰相反,我们以为这段话,表达了孔子对子路的特别喜欢。从人之常情的角度看,失意之时,失落之中,有一种逃离的想法,是多么正常。儿时的我如此,成年的我也是如此,近年的我还是如此。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大多数时候,我们不是不想逃,只是没有竹筏而已。孔子虽然被尊为圣人,但从其言行来看也不至于太上忘情,想逃离到海上去或者海外去,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毕竟是儒家之圣祖,他是不可能真正出逃的(也无处可逃),所以还是找个没有筏子的借口再收回自己的心思,这是很自然的,很合情理的,这也正是他思想的矛盾之处。如果最后却把矛头指向子路,就成了没有来由的骂人了。
  在这失落之中,想到子路,正说明子路在他心中的可爱和可信任。人之常情都是如此,当你无论用什么形式出逃的时候,你如果找一个陪伴的人,肯定是选择你最信任的人。而孔子信任子路,恐怕又不仅仅是由于子路的勇,恐怕更多是由于子路的率真和忠诚。这在《论语》中是不难找到依据的。
  如果我们立足人之常情反复揣摩“从我者其由与?”这句话的意思,或许会玩味出孔子对子路更多的的深度信任吧。对这句话,杨伯峻先生的翻译是“跟随着我的恐怕只有仲由吧!”,钱穆先生的翻译是“算只子路一人会和我同行了吧!”为什么“恐怕只有”,为什么“算只子路一人”呢?这一方面可以从子路和其他学生的角度看,也可以从孔子和子路之间的关系看。但不管哪个角度,都说明子路和其他所有学生比,都是最值得信任的。所以,当孔子想到逃的时候,他就想到一个人,就是子路。而这又不仅仅是子路的勇。因为思“退”想“逃”,并不是和什么危险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即使在考虑到危险的时候,想到陪伴自己的那个人,也应该是自己最值得信任的人。
  (三)
  子路,是孔子批评最多的一个学生。
  而在这些批评中,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孔子对子路不同于一般学生的欣赏和喜爱。
  印象中,除了宰我,挨孔子骂的学生就该是子路了。而论次数,大概是子路最多。前文的有些例子已经可以说明这一点。这里再看几个例子。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7—11)
  意思是,孔子对颜渊说:“用我,我就干;不用我,我就闲着,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吧!”子路问孔子说:“老师您如果统帅三军,您愿与谁一起共事?”孔子说:“徒手搏虎、徒身涉河呈匹夫之勇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共事的。我只和遇事能谨慎,善于谋划而成事的人。”
  这一次,子路是自己找骂的,问题出在小心眼作怪。看到老师表扬颜渊,把颜渊视为知己,他有点吃错了。于是对老师提出了一个很尖刻的问题,老师自然没有好声气。但就是这样,我们还是从这并不严厉的批评中听出了些许嗔怪。
  再如: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9—27)
  意思是,孔子说:“穿着破旧的丝棉袍子,与穿着狐貉皮袍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认为是可耻的,大概只有仲由吧。(《诗经》上说:)‘不嫉妒,不贪求,为什么说不好呢?’”子路听后,反复背诵这句诗。孔子又说:“只做到这样,怎么能说够好了呢?”
  这一段批评,和表扬紧紧联系在一起。首先是表扬子路具有良好的品德,不慕富贵,不愧贫困,不嫉妒,不贪求。子路便把老师表扬自己引述的两句诗常常挂在嘴上,样子一定很自得。于是遭到老师的批评:满足于此,怎么会有更大的进步呢?子路的可爱,老师对子路的喜爱,表现得极其传神。
  爱之深,则责之切。孔子对子路的批评,几乎都是在肯定优点的同时提出更高的要求,而且在孔子对子路的批评中常常隐含着对他的欣赏。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一段。当子路脱口而出表达了自己“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的志向时,“夫子哂之”。于是曾皙问到:“夫子何哂由也?”孔子说:“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孔子的笑,是一种批评,但也是一种欣赏。钱穆先生说:“孔子既喜子路之才与志,而犹欲引而进之,故微笑以见意。”“非笑子路之志,乃笑子路之直言不让耳”。我们以为,这一说法可取。
  在孔子对子路的批评中,主要是批评他的鲁莽和直率。但这在孔子内心大概也是矛盾的,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的鲁莽是难以有大作为的,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喜欢曲里拐弯的人,而对这样的率真,骨子里是喜欢的。因为孔子也是一个喜欢直言不隐的人。在《季氏将伐颛臾》中,他明确表示“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孔子的良苦用心是希望子路能够更好地把握率真的分寸。李泽厚先生《论语今读》在17-8的“记”中说:“此亦可释‘学’的重要,此‘学’即在如何掌握合适的‘度’”,“苟非其度,一切好品德也将是大毛病,亦见此‘学’非思辨,乃实践。”我们觉得这段话也可以用来解读孔子对子路所有批评。
  孔子对子路批评最重的大概是这一次: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11—25)
  意思是,子路让子羔去作费地的长官。孔子说:“这简直是害人子弟。”子路说:“那个地方有老百姓,有社稷,治理百姓和祭祀神灵都是学习,难道一定要读书才算学习吗?”孔子说:“所以我讨厌那种花言巧语狡辩的人。”
  理解这一段,我们可以分为两个问题来看。一是子路该不该让让子羔去作费地的长官,一是子路是否是花言巧语狡辩的人。孔子一开始是批评前者,然后是批评后者,而以批评后者为重。李泽厚先生认为,“因为孔子一贯重视实践,强调力行,书本知识是次要的。子路用这话塞孔子的口,是以此之矛,刺子之盾。孔子似乎没话可说,只好如此回答,神态如见。”
  可以说,子路这一次的确是很狡猾地在对付老师。惹怒了老师,挨了严厉批评,是自讨苦吃。不过,如果联系他的一贯表现,孔子批评这一次,倒是肯定了他一贯的直率和坦诚。就像我们做老师的,某一天发现一个一贯诚实的孩子撒了谎,于是很严厉的告诉他:你一向很诚实,可今天为什么要狡辩呢?
  子路挨老师批评,有时候是由于他先批评老师引起的,而这又正反映了子路和老师关系的不同一般:
  子路曰:“卫君待子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13—3)
  这段话的意思是,子路对孔子说:“卫国国君要您去治理国家,您打算先从哪些事情做起呢?”孔子说:“首先必须正名分。”子路说:“真的是这样吗?你的迂腐竟到如此地步!这名又何别纠正呢?”孔子说:“仲由,真粗鲁啊。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总是采取存疑的态度。名分不正,说起话来就不顺当;说话不顺当,事情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礼乐也就不能兴盛;礼乐不能兴盛,刑罚的执行就不会得当;刑罚不得当,百姓就不知怎么办好。所以,君子一定要定下一个名分,必须能够说得明白,说出来一定能够行得通。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词,是不能马马虎虎对待的。”
  我读这一段,觉得子路简直就是挑衅老师,是设计好一个圈套让老师钻。尽管孔子借题发挥阐述了一通“正名论”,而且这一段话流传非常之广,在儒家学术里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从论理的角度看,孔子的确很占上风;子路也只能垂手听老师训斥,不能置一词。但我分明觉得子路一定在窃笑,或者一边恭敬地听老师讲解,一边干脆就嘴角上挂着笑意:因为他很成功的逗了老师一次。
  因为这样的提问,实在是没有来由。老师到卫国找工作,他干吗要横插这一杠子呢?而且顶撞得也很没有道理。“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听这口气,似乎子路倒成了老师。问题是他提出的,老师的回答也很诚恳,他竟然给老师迎头一棒。而且听这语气:三个短句,两个反问,一个感叹,句式短促,态度强硬。这是极为不合情理的。难怪孔子痛斥一句:“野哉,由也!”但说真的,这生气并不像似真的,比起批评冉有的那句“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要客气多了。有点像我们遇到调皮而又喜爱的学生故意刁难或者拿老师开心,骂上一句“你这家伙,真不像话!”“你这小子,没大没小!”之类是很相似的。从人之常情看,特别是做老师的,发火,未必就是生气;骂人,或许正是喜欢。
  
  说真的,写完这篇“碎语”,我是很心虚的。因为无论从学术还是学理上,我这些想法,可能都是站不住脚的。说到底,与其说子路是孔子最喜欢得学生,还不如说子路是我最喜欢的孔子得学生。当然,如果强词夺理,说我喜欢和说孔子喜欢,两者是并不矛盾的。
  
  (江苏省苏州高级中学;2)

孔子最喜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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