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ID: 159270

[ 黄华伟 文选 ]   

读出这一篇的语文(上)

◇ 黄华伟

  一、“读出”是语文教学前提
  1.新教材的现实要求
  新课程教学理念、教学方法集中体现在教材上,课程改革主要内容就是通过一篇篇课文的教学得以实现。
  以苏教版教材为例,它从“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三个向度结构五册书,分为20个人文专题。并且给每个专题标出“文本研习”、“问题探讨”、“活动体验”的教学方法建议。苏教版在文章选择上体现了时代精神、广阔视野,选入许多新文章,选入许多非大陆作家文章。就必修一、二而言,如毕淑敏《我的五样》、韩少功《我心归去》、曹文轩《前方》、刘亮程《今生今世的证据》、高建群《西地平线上》、史铁生《我与地坛(节选)》、汪曾祺《金岳霖先生》,——对一向传统保守的“课本”来说,这样的新度已很难得。此外,如马克思《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赫尔曼•黑塞《获得教养的途径》、梭罗《神的一滴》、奥尔多•利奥波德《像山那样思考》、欧•亨利《最后的常春藤叶》、凯勒《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劳伦斯《鸟啼》、肖洛霍夫《一个人的遭遇(节选)》、伯尔《流浪人,你若到斯巴……》、安妮•弗兰克《安妮日记(节选)》,还有如台湾作家杨子《十八岁与其他》、余光中《听听那冷雨(节选)》,——如此多的新鲜作品、境外作品,无疑对我们老师的“读”提出了全新的要求、较高的要求。
  语文教师不读书不怎么读书似乎一直为人诟病,但我们首先要弄清该读什么书,该怎么读书;如果范围漫无边际,指向模糊不清,读了恐怕也没什么用。——但我们一定要去读课文,否则可能难以胜任教学工作。
  整篇文章如《今生今世的证据》,我们本来就“活在今生”,为什么还需要证明?又需要怎样的证明?具体语句举《获得教养的途径》中一处:“在数千年来不计其数的语言和书籍交织成的斑斓锦锻中,在一些个突然彻悟的瞬间,真正的读者会看见一个极其崇高的超现实的幻象,看见那由千百种矛盾的表情神奇地统一起来的人类的容颜。”(修养的最高境界,就是真正深刻地认识到人类本身,这种积累了无数阅读体验的认识,慢慢滤清了虚假的色彩,渐渐洞穿了纷繁的世象,终于抵达生命的本质,看到“超现实”的人类真实面貌。——就如释迦牟尼枯坐菩提树下,冥思苦想,终于手眼通天,大彻大悟,看见了去世和来生:原来如此!)——什么意思啊?我们能读得懂吗?
  旧文章也应“读出”新意来。比如《祝福》,杀死祥林嫂的“凶手”是谁呢?——这是我们喜欢切入的话题,是鲁四老爷吗?——鲁四在小说中其实不过是个稍有家财的乡间小地主(这从他家只叫一个佣人就可以看出),虽然思想守旧,对祥林嫂也很冷漠,但说是他杀死了她,实在是夸大了他的作用了;相反,倒是他家给祥林嫂提供了帮佣的机会,收留了她,使之有机会“白胖”起来。那是封建礼教吗?比如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祥林嫂虽然深受其害,也拚死维护过它,但在头上撞了个大洞之后,却也平安地活下来了。那是夫权吗?祥林自然没有迫害她,贺老六对她很好。那是族权吗?她婆婆虽然绑了她卖了她;阿毛死后,祥林嫂的大伯虽然来夺走了她的房子,但都还不至于让她走上绝路。那么,究竟是什么害死了她呢?——神权,准确地说是迷信思想,是愚昧,是柳妈的一番“鬼话”把她“吓”死了,所以小说开头写到她遇到“我”第一个要问的就是有没有“魂灵”——这才是彻底摧毁她精神世界的“死因”啊。——鲁迅固然是反封建的斗士,但他更是一个启蒙主义思想家。进一步说,那个封闭、落后、冷漠、丑恶的环境除了产生愚昧,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科学、民主的现代文明。——但这样一来,我们似乎又找不到比较明确的“凶手”了,只能说那是个必须扫荡的世界,务要推翻的人间。——而这个板块的名称正是“永远新的旧故事”,这个“新”,就是常读常新之新。
  而且,我们还一定要改变“读课文”的方式。我们不能从翻阅他人的解读甚至是“教学参考书”入手,这是“变态”的阅读方式,是别人意见先入为主的阅读。在各种资料良莠不齐,在我们没有充分读懂文本的基础上,它们的观点很有可能会影响我们正确的理解和宝贵的初读感受。——我们平时读书从来不会由别人的阅读感受开始。没有“读”的甘苦,我们肯定会摸不准课文脉搏。“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躭行。”
  
  2.教学内容精彩来源
  新课程提倡自主开发教学资源,这里所谓的开发或者更应该指钻研教材,即“读出”文本的新内容;而不是去另编教材,增加教学内容。——这对高中语文教师来说无疑更重要,因为高中生已经有相当的文本阅读能力;现成的内容,我们有,学生也会有;而且现成的基本上是大路货,针对性不强,适用性较弱。
  比如《一个人的遭遇》,我们“读出”的内容常常会是:记叙了索科洛夫的悲惨遭遇,揭示二战给苏联人民带来的心理创伤,表现苏联人民的顽强意志,表现战争的罪恶,突出反战主题。——这当然没错。于是要花两节课时间,让学生讨论、读书、老师介绍作者、整个故事、小说文学成就,等等,最后煞有介事地得出上述结论。“所以啊……”我们最后总结道。我们读进去了吗?我们“读出”自己的内容了吗?——如果是这样,可能也难能促使学生去思考,也难说学生会有怎样的收获,我们可能对不起那么多的课堂时间。——还有,这些内容学生自己看书能解决吗?早读时能完成吗?如果可以,让他们自学好了,为什么要上课?课堂效益在哪里?老师作用在何处?于是我们的课堂越来越无趣,我们的学生越来越傻。——有时甚至连我们自己都索然无味了。其原因就在于我们读不出它的新内容,我们的读没有比学生高明,没有比学生手头的参考书高明。“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学生?”正如孙绍振老师所说的:“在语文课堂上重复学生一望而知的东西,我从中学生时代对之就十分厌恶。从那时我就立志,有朝一日是,我当语文老师一定要讲出学生感觉到又说不出来,或者认为是一望而知,其实是一无所知的东西来。” 相信现在的学生也是如此,相信我们的语文老师们对此也“心有戚戚”。
  相比较而言,如果我们“读出”了新的内容,可能就会有意思得多,——比如索科洛夫的“流泪”:老婆儿女都死了不流泪,认凡尼亚作儿子却流泪,之后又只会悄悄地流泪,这是不是有值得深究的内容呢?我们会发现:亲人死去他没有哭,是因为他被战争折磨得不是个正常的人了,是不会哭了。(节选部分开头就说“两年来没有受到过人的待遇……法西斯的俘虏营把我们弄得怎样啦……”,而不应该是有些书上所说的“更加坚强”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更加坚强”就是不正常)——也可见战争对人性的摧残。领养凡尼亚他之所以就哭了,是因为他内心充盈了对凡尼亚的爱怜、对重获新生的无比激动和幸福。(“我的心立刻变得轻松和光明些了。”“我跟他睡在一块儿,好久以来头一次很安宁地睡去了。”“看到他睡在我的胳肢窝下……我的心里快乐极了……”“我一会儿摸摸他的身体,一会儿闻闻他的头发,我的心就轻松了,变软了,要不它简直要被忧伤压得像石头一样了……”——课文中这样的句子很多)——也可见和平生活对人的重要意义。面对生活他只能暗暗地哭,是因为战争中淤积于胸的仇恨和悲伤,都要在战后所有正常的日子里化为眼泪慢慢地流淌,悄悄地流淌,但又不能把它传染给下一代。(“我怕有一天会在睡着的时候死去,把我的小儿子吓坏……差不多天天夜里梦见死去的亲人……夜里醒来,整个枕头总是给泪水浸透了……”文章结尾也说“这儿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害孩子的心,不要让他看到,在你的脸颊上怎样滚动着吝啬而伤心的男人的眼泪……”)——也可见小说反战主旨。——这样是不是会有新意些,能引起学生兴趣;——而且肯定不会只有这一种新意。
  再比如《流浪人》结尾“‘牛奶,’我喃喃地说……”是全文思想内容和表现手法的浓缩体现;再比如《品质》是在变与不变中展现着这样的“品质”——世界速变的无情、格斯拉不变的美好、“我”在变与不变中的善良;再比如《鸟啼》的“不能卒读”;《祖国山川颂》表达上的欠缺;等等。
  此外,之所以强调要自己去“读出”,除了要让课堂内容有新意外,也是想给学生明确的导向:我们要自己去读课文,我们也可以读出自己的精彩来,——从而也更体会到伟大作品的动人艺术魅力和语言的神奇精妙,哦,原来可以这样读,原来还有这样的意思。
  
  3.教师必需专业能力
  语文课似乎谁都能听得懂,谁都可以对语文课作出几句评价,甚至其他学科老师都可以来上语文课;这说明语文学科的专业性不强。而A语文老师和B语文老师可以无差别地互换着教学,则说明教师的专业个性不强。对高中语文老师来说,其专业能力首先就是这种“读出”语言背后内容的能力。语文教师的使命,要比数理化和英语教师艰巨得多,也光荣得多。数理化英语教师的解释,往往是现成的,全世界公认的,而语文教师,却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作独特的领悟、探索和发现。
  比如《我与地坛》中句子:“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所说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我家和地坛很近。——其他人可以这样理解,但语文老师的“读出”不应该止于此。
  “地坛离我家很近”暗含有从家里出发,去往地坛的意思,比如我们从家里去学校时,遇人问为何要步行,你就会说:因为学校离我家很近。如果是从学校回家,你可能就会说:因为我家离学校很近。先说远处目的地,再说出发点,一般不会说反了,大家琢磨一下,是不是这样。所以,如果只说“地坛离我家很近”或“我家离地坛很近”很明显没有把作者和地坛的关系讲清楚,史铁生言语修为很高,不会犯累赘的毛病;而如改为“我家和地坛很近”,则只是交代了二者的空间距离,简则简矣,意韵全无了。这样写就表现出两者是对等的关系,暗示了情感上的契合,“我”想去,地坛似乎也想接纳“我”,暗含作者常常往返两地的意思,更有两者不分彼此互为主体相互吸引的言外之意。
  “总之”是对前文的概括总结,但前文就是这两句,似乎还不值得这样“总之”,这透露出作者一言难尽,不想多说,或者觉得说不清楚,或者觉得千言万语就在不言中了,于是“总之”。
  “只好认为”不是无奈,而是庆幸,而是欣慰。“缘分”是佛家用语,和“只好认为”一起,显示出一种大事已定般的平静心情,也体现出一种参透人生后的通明境界。
  还值得关注的是中间的两个句号,一般说来,像这样的语句中,应该用逗号才对,作者这样用,肯定是认为逗号的停顿已不足以表达中间的许多内涵,非用句号不可,好像他写这几句时是一句一顿的,仿佛引发了他的许多感慨。作者摇头?苦笑?坦然?欣然?
  再如“四百多年里……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中的“想必”“该来”,再如“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中以及前文后文中的许多“又”字,莫不需要我们语文教师有较高的专业研读能力。
  “于无字句处读书”,并能读出它的不同精彩来。否则物理老师也读得懂的课文,为什么非需要你语文老师来呢?学生也读得懂的文章,为什么要你来教呢?——那我们的专业性就值得怀疑。当下语文老师的专业研读课文的能力相对较弱,其原因可能并不在于语文老师水平不够,而在于我们没想到要去读,没想到能读出新意来,没想到总能读出新意来,——我们不要害怕文本内涵会被读完;读完的情况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即我们“读出”了这不是好作品,然后它就“完”了。我们日复一日地习以为常着,慢慢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和勇气。
  不去“读出”,你会没有“自己的”教学内容,你可能上不出精彩的课,会泯于众人。我们不是说你一定要读出与众不同的内容,不要说一定要标新立意,而是说你一定要在读的过程中化课文、化他人意见为己有。
  同时,“读课文”恐怕是一辈子的事,因为生活在变,学生在变,课文肯定也是要变的,读课文的观点肯定也会变;在当下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教材、教学思想如果十年不变,肯定会被时代和学生遗弃。我们只要回想下自己所经历过的语文教材就知道,——何况当下教材一下子就出现了难能统计的多数量。也就是说,“读课文”不可能一劳永逸,“读出”的内容更不可能一成不变,我们更要紧的是要有去读并能有“读出”的意识和能力。
  
  (浙江省瑞安中学;325200)
  

读出这一篇的语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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