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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权 文选 ]   

管窥语文知识教学

◇ 曹权

  在语文界,关于要不要教语法和修辞的争论似乎就没有停止过,新课标颁布实施以后,这种争论比以前更趋激烈。在我看来,这样的争论实在没有多大意义。作为语文教学的纲领性文件,《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在第四学段(7——9年级)的阶段目标中有明确的说明:“了解基本的语法知识,用来帮助理解语言上的难点;了解常用的修辞方法,体会他们在课文中的表达效果。”“养成修改自己作文的习惯,修改时能借助语感和语法修辞常识,做到文从字顺。”这就说明,语法、修辞的知识还是需要教的。如果不教,学生就无法“了解”,无法“借助”,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之所以引发争论,我猜想,在很大程度上(最起码在一线教师中)是其中的另一句话起了作用——在这个“实验稿”的“评价建议”中,有这样一句话:“语法、修辞知识不作为考试内容。”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场争论的核心就还是一个“为考而教”的问题,我们所关注的,还是考试。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对我们一线教师的理解力提出质疑——“语法、修辞知识不作为考试内容”,该句主语的中心词是“知识”,不考“知识”,不等于不考“运用”,这个最简单的解读中,语法知识还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其实,语法、修辞知识是语文学习过程中非常重要的工具,义务教育阶段对这些知识做一个初步了解,并能够适当运用,可以为学生以后的语文学习提供一个非常重要的“抓手”,使学生以此为切入点,深入到语言内部,去领会语言之精妙。
  在高中阶段的语文学习甚至学生一生的工作学习中,语言材料中大量的长句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在长句的理解和运用中,语法知识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例如:
  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
  (鲁迅《记念刘和珍君》)
  这个句子的理解有一定的难度,如果借助于短语和单句的知识,可以很容易地把握句子的主干“……的事实,为……的明证”,如果根据长短句变化的知识,让学生抓住这一主干,把长句改写为一组语义连贯的短句,对句意的理解就简单得多了。
  学生随着年龄和学段的增长,在语言运用的过程中,长句的比例也在逐渐增加。但在具体语言实践中,常常出现首尾不能相顾,句子成分残缺的现象。要解决这个问题,良好的语感是一个方面,借助于句子结构的知识,对自己的语言进行审读、修改也是一个方面,而且是培养语感的重要途径之一。
  语法知识对于句子理解的作用,不仅仅限于句子意思的理解,在语言的品味、鉴赏方面同样大有可为。例如,在姚鼐的《登泰山记》中有这样的句子:
  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
  对这个句子的处理,一般情况下,都是着眼于翻译,告诉学生,这是一个判断句,它的主语部分是定语后置。但是,如果我们结合具体语境来做一番分析,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戊申晦,五鼓,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从“五鼓”到“日上”,这段文字描写景物的时间顺序非常明显,所表现的,也正是不同时间段景物的变化。在这一语境下再来考察我们要研究的句子,就会发现,这个句子的结构准确地表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的变化,作者所看到的景物的变化以及作者的欣喜之情。“五鼓”,“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由于光线暗淡,作者看到的只有漫漫云海;“稍见”,说明时间推移了,光线开始逐渐明亮了,于是,看到了云海中的其它景物:首先看到的是景物的色彩为白色,逐渐地看清了它的形状“若樗蒱”,最后连数目也看清了。这个过程是符合生活的真实的。“山也”——原来是山!这是作者历经严寒,终于在泰山之巅看到云中山峰逐渐显露其真实面目的过程之后,所产生的恍然大悟的喜悦。读者如果领悟不到作者的这种心情,那么,《登泰山记》也就只是记录了作者在严冬登山的过程及所见的景色,文章的魅力也就要大打折扣了。
  由此可见,对于语法知识,我们面临的不是“教”与“不教”的问题,而是“教什么”、“怎么教”的问题。如果仅限于概念的掌握和判断,只是在“知识”上做文章,那么,这种教学就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反之,如果我们能指导学生,运用这些知识去解决语文学习和实践中的具体问题,那么,“知识就是力量”就不再是一句空话了。
  修辞教学也是同样的道理。《琵琶行》中关于音乐的描写堪称经典。一般教学实践中,多限于对相关语句修辞格的判断,再进一步,也不过是“化无形为有形,把抽象的音乐表现得具体可感”。可是,这样的理解总是给人一种空洞的感觉。如果我们再深入一步考察,就会有别样的发现,请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在这段描写中,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是明喻;“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隐去了比喻词,是暗喻;然后,“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几句连本体也隐去了,是借喻。诗人为什么采用了这样的语序呢?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我们都有这样的语言经验:在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或憎恶之情时,我们常常会选择“你像某某”“你是某某”或“某某”的句式(这里的“某某”是一个比喻句的喻体),但这三个句式所表达的情感强度是不同的,从“像”到“是”,再到直接的“某某”,情感的强度依次递增。如果我们以此解读白居易的这段比喻,就会发现,这种语序正准确地表现了诗人为琵琶女的演奏所陶醉,逐渐沉浸到音乐中去的真实情景。而这也正说明,艺术源于生活,艺术表现了生活。
  再如:
  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了。
  (鲁迅《药》)
  这是鲁迅先生在《药》中描述茶客们谈论革命者夏瑜被杀的情景时的一句话,“驼背”指茶客之一的驼背五少爷。这个句子用人物的生理缺陷代替人物,在修辞上属于借代。那么,作者为什么不说“坐在壁角的驼背五少爷(或五少爷)高兴起来了”,而采用借代的手法呢?这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语言的简洁。如果联系作者在小说中所流露的思想倾向来分析,这种称谓不正表现了作者对人物的憎恶之情吗?
  我的恩师韩雪屏先生曾指出:“过去我们习惯于或满足于指出这里是‘比喻’,那里是‘拟人’;这里是‘对仗’,那里是‘排比’等等。这样做的结果是七零八碎地肢解了一段(篇)美文,用一大堆术语概念掩埋了作者这个鲜活的生命主体。我们的主张是:为了提高阅读能力,就不能满足于对辞格的认识,而需要在认识辞格的基础上进行意义阐发,即:不仅应该理解给定的修辞话语的格式是什么,还要解释清楚某种表达方式是如何发生的?某种修辞效果是怎样形成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效地从阅读中获得审美体验,享受到审美的乐趣。”(韩雪屏《在阅读中获得审美体验》,《读写月报•高中版》2003年第12期,第36—37页)
  “提高阅读能力”,“获得审美体验”,这是语文教学最基本的任务。完成任务,发展能力,需要有一定的凭借,语法和修辞应该是完成语文教学的重要凭借。虽然我们的任务是指导学生学习语言而不是研究语言,但我坚信,即使是学习语言,也要懂得语言的基本构造。就好比一名汽车驾驶员,他不必是一名汽车设计师,也不必是一名汽车维护的高级技师,但是,他必须懂得汽车的基本构造。
  “语文知识”包含的内容不只是语法和修辞,但其对于语文学习的意义应该是一致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梳理语文知识的体系,给一线教师,尤其是刚刚走上讲台的教师,提供一个知识教学的清单,似乎还是有必要的。
  
  (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第33中学;01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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