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 2011年第11期 ID: 151905

  

殊途同归:子君与陈白露形象比较

◇ 严方 何希凡

   内容摘要:鲁迅小说《伤逝》中的人物子君与曹禺戏剧《日出》中的陈白露有着极强的可比性。她们都受到个性解放思想的熏陶而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在爱情追求中经历着从追寻、失望到挣扎的过程。婚姻失败后两者选择的生活道路并不相同,但最终的结局却一样。通过对两者“殊途”的剖析,可以探寻到子君和陈白露性格、生存的差异及其悲剧性结局的形成原因。
   关键词:子君 陈白露 殊途同归 差异性
  
   子君和陈白露分别是鲁迅《伤逝》和曹禺《日出》中刻画的两个经典女性形象。子君和陈白露都受到个性解放思想的影响,追求自己的爱情婚姻自由。婚姻失败之后,子君和陈白露选择的生活道路并不相同,一个回归旧式家庭,一个走向堕落。最终两人都由最初的爱情幸福走向无尽的痛苦,直至死亡。
   一.两者生活道路的同与异
   (一)追寻——失望——挣扎的起点
   子君和陈白露有着许多相似的起点,她们都出身于旧式家庭,受到一定的文化教育,接触到一些新思想。子君得到涓生的启蒙,勇敢地追求个性解放,追求爱情婚姻自由,在关键时刻,她能够坚定不移,勇敢向前,具有令人钦佩的勇气。陈白露在父亲死了家道中落后,一个人闯出来,离开家乡,不靠亲戚,不靠朋友。跟一个诗人结婚并陪他到乡下去。子君和陈白露在婚姻生活中都曾有一段甜美快乐的日子;但是不久即陷入无尽的平淡之中,无聊、厌烦,于是相互指责;最终以分手为结局。
   可以说两人都追寻到了爱情与个人暂时的解放,当生活归于平淡之后,两人都开始失望,为了挽救婚姻都努力地挣扎过,但是以失败而告终。
   (二)回归与堕落的“殊途”
   子君不顾家庭的阻挠和社会的非议,走出家庭,婚姻爱情失败后,最后又回归家庭。陈白露则靠自己的姿色谋生于冷酷黑暗的社会,最终沦落为交际花。
   子君在涓生的启蒙下逃离了旧式家庭,认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1]对涓生同院的老东西和小东西的偷窥,子君是目不斜视傲然前行;在路上遇到的那些探索、讥笑、亵渎和轻蔑的眼光,子君是大无畏的,依然镇静地缓慢前行。可以说,子君此时对自己的选择充满信心,潜意识里认为涓生就是她的保护神,和涓生在一起他们能克服任何困难。当生活日益平淡,爱情也失去物质附丽之后,涓生日益厌倦这种生活,把子君也当作一种负担。子君甘于平庸,也有一种不安全感,时时试探涓生。涓生抛弃她后,绝望的子君只好回归旧式家庭。
   陈白露结婚之前她就不依靠他人的资助而生活,在婚姻失败后,她还是走以前的老路,混迹于歌舞厅,靠出卖自己的肉体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因此她不可能象子君那样回归家庭依附父亲生活。她又过不了清贫的生活,虽然对周围的黑暗丑恶的环境、庸俗粗鄙的人物深恶痛绝,对自身的处境也很了解,但是陈白露无法从这个泥淖深渊中挣脱出来,只能越陷越深。
   (三)死亡的“同归”
   婚姻失败之后,对生活的绝望和无比的空虚,子君最终在“父亲的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中死去,陈白露也服药自杀。子君和陈白露的悲剧命运带有自身的必然性,这也是让人同情的。
   二.殊途同归原因之探究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中说:“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2]子君和陈白露在婚姻失败后的生活道路选择上正印证了这一点。
   子君受到的是思想并不成熟的涓生的启蒙,对个性解放的理解存在很大的误区。子君的理想只是要挣脱封建家庭的束缚,追求恋爱婚姻的自由,找到一个相爱的丈夫,建立安宁幸福的家庭为最终目的。她的勇气、坦然都是出于这个个人的理想。正如涓生后来所认识的“她当时的勇敢和无畏是因为爱”。这就是她理解中个个性解放。但是,以子君的思想水平,她却没有也不可能认识到,在中国,对一位女性来说,个性解放还应包含一个更实际、更深层的内容:争取自身在社会、家庭中的经济地位,这一点甚至比爱情婚姻的自由更重要。子君看不到这么深、这么远,她从旧家庭带到新家庭里的是一枚金戒指和金耳环,除了自己还是自己,她在旧家庭中没有经济地位,在新家庭中同样没有。作为一个女性,自身在社会、家庭中的定位是很重要的,子君过去依附叔叔,现在依附涓生,只是依附对象不同而已。所以子君所追求的“个性解放”并没有改变她的地位和状况,只是换汤不换药而已。鲁迅强调男女之间“地位应该同等。必须地位同等之后,才会有真的女人和男人,才会消失了叹息和苦痛”[3]。子君和涓生都没有这种意识,子君和涓生的之间的经济地位和思想意识的差异决定了在婚姻生活中子君和涓生的地位不平等,涓生并不是子君的保护神。这样的脆弱婚姻当然也经不起考验。子君后来被抛弃,没有经济地位的她只能回到旧式家庭依附自己的父亲。
   思想水平的局限还导致了另外一些悲剧因素:建立新家庭以后,子君思想便停滞不前了。子君专心致志做起家庭妇女,每天只与锅碗瓢盆打交道,只知道饲鸡、喂狗,忽视了思想的进步,这在经济保障的情况下,子君和涓生尚可以安然无事;可一旦经济发生危机,思想不断发展的涓生便会不满于子君的愈来愈世俗,他们的脚步越来越不合拍,子君渐渐感到胆怯,主要是对未来的惧怕,而这是源于涓生的日渐冷漠,子君只有通过对“往事的温习”和“涓生做出许多虚伪的温存的答案”来进行自我安慰,这实际上也表明了她思想的空虚、落寞和无助。黑格尔说:“爱情在女子身上特别显得最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于爱情和推广为爱情,她只有在爱情里才能找到生命的支持力;如果她的爱情方面遭遇不幸,她就像一道光焰被狂风吹熄掉。”[4]子君把爱情作为自己的理想,生活的支柱。当失去爱情后,子君只能重新回到旧式家庭,在他人冷眼、鄙夷与空虚中寂然死去。
   陈白露是个曾受到个性解放思想熏陶的知识女性,她对社会和自身的认识很清醒。遇到诗人之前她独自谋生,做过电影明星,当过红舞女。诗人离开她之后,她只能重操旧业。她清醒地认识到上层社会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的丑恶和卑鄙;从她对上等货色张乔治的介绍,从她对顾八奶奶的敷衍应酬和含蓄地取笑可以看出她的厌恶。她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屈辱的地位;“我的生活是别人甘心愿意来维持,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人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着女人应该享的权利!”[5]她甚至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品性已被社会扭曲腐蚀;她需要金钱,需要过享乐、奢侈的生活,她缺乏斗争的勇气和意志,爱情幻灭后,她的一切理想都破灭了,她的一切精神追求都消失殆尽。“在热闹的时候总想着寂寞,寂寞了又常想起热闹。”她不满自己的处境,又无力摆脱处境,对社会绝望了,对自己也绝望了,这样的思想状况,她也清清楚楚,十分明白。她拒绝了方达生的“解救”,因为她知道即使得了“解放”过上自主的生活,她是无法忍受清贫生活的清苦的。
   陈白露是矛盾的、分裂的:虽然在物质和肉体上依赖、混迹于上层社会,却在精神和情感上鄙视和厌恶上层社会;物质上她需要享受和刺激,她离不开这个上层社会,情感上她又没有与这个社会苟合。矛盾性造成了她内心的巨大痛苦:她时常露出一种怠倦的神色;而最终导致她的精神崩溃。最后结局服药自杀,是陈白露对自身生活方式的彻底绝望,也是她自身无法克服无法消解矛盾性发展的必然结果。
   通过子君和陈白露形象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子君和陈白露在个性解放思想的影响下,对爱情都经历了由追寻到失望、挣扎的过程,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婚姻失败后子君和陈白露选择的生活道路并不相同,但最终的结局是相同的。家庭、婚姻、知识分子等等,都不是独立存在、自我封闭的天地,必然受到整个社会的制约。子君和陈白露的悲剧性结局,即使在现代社会中,给予我们的启示和警醒也很多。
  
   注释:
   [1]鲁迅.伤逝[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第4页.
   [2]鲁迅.娜拉走后怎样[A]·鲁迅杂文全集[Z].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第50页.
   [3]鲁迅.南腔北调集·关于妇女解放[A].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4]黑格尔.美学:第2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9.第327页.
   [5]曹禺.日出[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 1985.第24页.
  
   严方,女,湖北黄冈人,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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