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世界新闻报》——默多克旗下一家有着168年历史的报纸,因爆出窃听平民女孩米莉·道勒的私人电话等严重践踏新闻职业道德操守的行为,于今年7月被迫关闭。不过,随着事件的不断曝光,公众发现这只是事件的冰山一角,真正出了问题还不仅仅是《世界新闻报》,而是整个的英国报业文化。本文试图沿着这次事件发生的脉络,厘清“窃听门事件”背后的故事。
关键词:《世界新闻报》 新闻业 第四权力 帕帕拉齐
2011年7月,“默多克”三个字成为了世界媒体毫无疑问的聚焦点。7月4日,默多克旗下的《世界新闻报》被爆非法侵入失踪女孩米莉?道勒的手机信箱。很快,整个事件产生了“蝴蝶效应”。默多克以及他的传媒帝国——新闻集团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7月10日,默多克在舆论风暴里,选择上演了“壮士断腕”,拥有168年报龄的《世界新闻报》被迫关闭,不过众怒并未因此而平息。很快,更多的丑闻不断被曝光,默多克同伦敦政界、警界的诸多瓜葛,被一一置于英国公众眼前。
7月19日,默多克父子在伦敦出席国会听证会,接受质询。这一天,默多克自言是他人生中最卑微的一天。
听证会上,默多克表示其对旗下记者以窃听方式获取新闻并不知情。“他说,尽管‘不是借口’,但他掌管拥有5.3万员工的新闻集团,不应为没有发现这一丑闻负全责。”直至后来,一名男子向默多克投掷了一盘剃须泡沫,给这场听证会添加了一抹闹剧色彩后,默多克仍然如是坚持。
默多克是否撒谎?真相也许需要经过时间的沉淀。
不过,默多克真正需要负责任的,恐怕不是这一次的丑闻,而是其在英国长期以来不余遗力践行的“小报文化”方针。
一.祸根!“小报文化”与“帕帕拉齐”式的记者
我们来回顾一下默多克旗下《世界新闻报》在英国被爆光的一些丑闻。
最知名的,也是直接导致《世界新闻报》被迫关闭的丑闻就是“米莉·道勒事件”。时年13岁的女孩米莉·道勒在回家途中失踪后,《世界新闻报》的记者不但雇佣私家侦探非法侵入米莉的语音留言信箱进行窃听,并且据英国《卫报》揭露:“The messages were deleted by journalists in the first few days after Milly's disappearance in order to free up space for more messages.”(在米莉·道勒失踪后的最初几天里,记者把米莉的短信删除了一些,以便留出空间接收新信息。)这种做法,何其荒唐。难怪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同时也是该报的副主编John Gapper(约翰·加普)撰文说:“对于《世界新闻报》2002年的所作所为,触碰道德底线的描述有点轻描淡写。当年该报侵入了失踪少女米莉·多乐(Milly Dowler)的语音信箱,并删除了部分信息,以腾出空间接收可能给其带来独家故事的新信息。这名少女随后被发现遭人杀害。相较之下,《泰晤士报》(The Times)在上周社论中使用的词——‘极其不道德’——就像是赞誉。”
的确,在“米莉·道勒事件”中,《世界新闻报》的记者触犯的底线,何止是新闻道德,更是法律的范畴。
如果说“米莉·道勒事件”中《世界新闻报》的记者出现这种情况尚属个案,那么,如下的事件又该如何解释?
据媒体披露,《世界新闻报》皇室新闻记者克里夫·古德曼(Clive Goodman)和私家侦探格伦·穆尔凯尔被爆于2006年窃听英国王室成员的电话。并据英国警方的调查显示,这两人的窃听行为不是偶然为之,而是“惯犯”,其窃听王室成员的次数高达数百次。
不过,《世界新闻报》记者玩的花样还远远不止于“窃听”。
该报“2004年重金从贝克汉姆女私人助理手上买得二人上床的细节……该报记者冒充中东酋长,欺骗英格兰队主教练埃里克森,哄他曝出球员内幕……《世界新闻报》记者曾经为取得《星期日泰晤士报》的王储传记独家连载内容,假扮清洁工人潜入对方报馆,待报纸开印后抢走一份,并将内容实时转载。”
这一出出记者行径触目惊心。《世界新闻报》的记者们究竟怎么了?
一名英国保守党议员在丽贝卡·布鲁克斯(新闻集团旗下英国子公司新闻国际的前CEO)出席议会文化、媒体和体育委员会的聆讯时问她:“一些严重违反新闻从业守则的手段,比如贿赂警方、买通新闻线索甚至是窃听,是否已经成为英国‘小报’记者的工作惯例,以至于《世界新闻报》的记者编辑因‘身在庐山’而丧失了判断力?”
这番话倒是指出了问题的本质所在——行风不正。
当伦敦新闻业在以《世界新闻报》为代表的一批“小报”的引领下,出现这些无视新闻职业道德的采访作为,似乎并不足为怪。
记者们早已混淆了“记者”与“帕帕拉齐”的范畴,顶着“记者”的名号,却只干“帕帕拉齐”的营生。
记得1997年,因戴安娜车祸事件,全世界熟悉了一个词汇——帕帕拉齐(Paparazzi),
他们是新闻界的这样一拨人——以不计手段追逐名人、偷拍其私生活并以此赚钱的摄影记者。对于他们来讲,记者工作就是一笔纯粹的生意;手段的正当性并不在计量的范畴。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世界新闻报》的记者同“帕帕拉齐”们并没有区别。当然,如果一定要甄别区别的话,那就是性质更恶劣——为了得到独家新闻,连普通公众的私人电话也要侵犯,即便你是一个13岁的生死未卜的失踪女童。
二.“第四权”与记者职业声望的流变
此次的窃听门事件,除了折射出“小报文化”已经成为英国报业的“恶瘤”以外,还向我们呈现了另一个事实——英国新闻业似乎踏上了一条“沉沦之路”。
欧美媒体长期以来自诩为“第四权力”,自认是独立于行政、司法、立法三大权力以外的一股制衡力量。“第四权力说”的出现,实际上代表着西方社会对媒体在社会权力系统中的一种功能定位,以及一种美好愿景——希望媒体能够代表公众对政府权力机关进行舆论监督,以防止公权力的腐败和滥用。
对于媒体的这样一种功能定位,在英国,有政治家在1928年曾这样表述:“议会中有三个阶级(贵族、僧侣、资产),但是在记者席上坐着一个第四阶级,他比那三个阶级都重要。”
从新闻界的践行来看,创刊于1785年,英国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报》在他最辉煌的日子里一度被誉为“大雷神(Thunderer)”,其刊发的言论和报道往往能够影响英国议会的辩论和决议,甚至导致涉事大臣的辞职与内阁的倒台。那个时代该报的记者,被誉为“无冕之王”。
不过,当该报1981年被出售给他的第五代主人——默多克后,尽管默多克曾书面承诺保证不干预《泰晤士报》的编辑方针,不降低其积淀的历史品质。但事实上,《泰晤士报》的品质已经下降了,我们在《泰晤士报》的身上几乎很难再见到“第四权力”发挥的影子了。
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英国报业的一大特点是泾渭分明,一类报纸走严肃路线,比如《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一类报纸走小报路线,比如《太阳报》、《世界新闻报》,两类报纸可以平分秋色。
不过从最近这么多年来英国报业市场的表现看,早已是“小报文化”一统江湖了。“小报文化浪潮”淹没了“第四权”的从业理念。英国新闻业悄悄地发生了“转向”。我们越来越看不到一个独立、自由而负责任的新闻界了。人们再也很难提及“大雷神”和“无冕之王”了,取而代之的是“帕帕拉齐”和“狗仔队”。英国新闻业正迷失在一条“沉沦之路”上,愿意成为“三权”监督者的记者越来越少,愿意去搞窃听、贿赂警察、贿赂政界、翻名人家门外垃圾桶的记者越来越多。
难怪最后一期的《世界新闻报》在它的社论里自省:“我们迷失了方向。”
三.新闻业的选择
记得著名报人约瑟夫·普利策(1847-1911)曾经讲过“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的嘹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告。”
一个没有“娱乐”和“八卦”的新闻业,无疑是无趣的。
但一个过度“娱乐”、 “八卦”,乃至于违背新闻职业操守以猎取、炮制各类刺激性新闻的新闻业,无疑又是可悲的。
之于一个社会系统而言,最可怕的就是新闻业遗忘了自己应当担负起“嘹望者”的角色,而只剩下了“八卦新闻追逐者”。
新闻业应该何去何从?绝对的“向左走”和“向右走”都不合适。
美国传播学者赖特早在1959年发表的《大众传播:功能的探讨》里就提出过媒介的“四功能说”——“环境监视”、“解释与规定”、“社会化功能”、“提供娱乐”。
所以,对于新闻业而言,背弃任何一种功能,都不健康。
新闻业真正需要注意的乃是“尺度问题”。
我们需要“娱记”,但并不需要搞窃听、搞贿赂,肆意侵犯公民隐私权,知法犯法的“帕帕拉齐”。
我们需要“娱乐新闻”,但并不一定想看到某个“明星的肚子”以及他是否隐婚、是否离婚、是否婚外恋……被持续不断地报道大半年。
新闻业的选择其实也很简单,正如普利策新闻奖的一任得主迈克尔·帕克斯所言:“健全的新闻业总是致力于服务公共利益的。”
也许,这就是记者们最应该选择的路径。
钟颖,西华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