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 2011年第11期 ID: 151885

[ 翟赫 文选 ]   

《海披里安》与济慈的悲情

◇ 翟赫

   内容摘要:约翰·济慈在神话诗《海披里安》中将萨土恩、海披里安及阿波罗三位古希腊罗马神诋赋予了现代人的精神特质诸如焦虑、歇斯底里,这展示了他对现代社会人类生存窘境的关切。
   关键词:《海披里安》 古希腊罗马神话 改写 现代人生存窘境
  
   约翰·济慈曾被批评人士称为“浪漫主义诗人中最希腊化的诗人”[1],本文通过对其在创作成熟期的神话诗代表作《海披里安》(Hyperion)中对几位希腊罗马神诋形象的改写进行分析,结合济慈相关思想对他在浪漫主义语境下的这一改写进行考察和关照,试图揭示这一改写所蕴含的济慈的诗学思想。
   一.受难的萨土恩
   萨土恩(Saturn)是提坦神族(Titans)的首领。古神话中的萨土恩是位敢作敢为、性格中带着些许残暴的奸雄形象:他对虐待子嗣的父亲的大义灭亲;早年因惧怕子嗣将来篡位曾吞食其子;以朱皮特(Jupiter)为首的子嗣将他逐下王位;逃到意大利后辅政成就了该国的“黄金时代”[2]。但是在济慈的长诗中萨土恩却被定格在被逐下王位的那一困顿时刻。
   首先,萨土恩对自身身份缺失感到极度焦虑和痛楚。第一章中他的妻子西亚(Thea)以无可奈何的态度对他身份的“悬置状态”进行了如下评述:“因为天已经跟你分开,而大地/认不出这样受苦的你是个神”[3]。萨土恩回应到,他将“真正的自己/留在我的神座和现在我坐的/地方之间”[3]则展示了他对自身悬置状态的清醒认识。萨土恩在上述长篇对答中表明他意识到是身份缺失造成了他的焦虑。他悲苦地询问妻子:“这个衰弱的形体/可是萨土恩的”[3]。同时,他对其妻不断命令式的追问“搜一搜,西亚,找一找”[3]和对答结尾歇斯底里的追问“西亚!西亚!西亚!萨土恩在哪里?”[3]则展示了萨土恩精神焦虑之严重。
   其次,第二章中萨土恩对自身“无能”的认识加剧了他的痛楚。他质疑自己的创造力:“难道我不会创造?/我不会建立?”[3]质疑自己的领导能力,对自己如何应对巨变感到惶惑:“冥冥之中的父亲啊!/我能做什么?告诉我,众弟兄,我们/该怎样作战并武装我们的愤怒!”[3]
   济慈在《海披里安》中有意规避古神话中萨土恩作为提坦巨神领袖和盛世君主的光辉一面,而选择了关注他神权失落的落寞阶段,将笔墨聚焦于他的痛苦。联系济慈诗歌及书信中对人世困苦的强烈意识不难看出这样的改写实则有感而发,萨土恩呼天吁地实则是在“替济慈代言,询问为何人性如此,质询人为何被置于这样令人困惑又令人生畏的境遇?”[4]
   二.焦虑的海披里安
   在古神话中,海披里安是唯一一位没有堕入下界的提坦神,他带领提坦神族重夺神权成为了阿波罗的前任:海披里安是代表光辉与力量的太阳神。在济慈的长诗中这样一位本应果敢、勇武的领袖形象被赋予了新的性格特点。
   第一章对海披里安出场时的描述表明他虽身居神位但心似凡夫:虽然海披里安依旧身居天庭,但是“他也颤抖”[3],遭受着“刺激巨神神经的恐怖”[3],他自问道 “萨土恩倒下了,难道我也要倒下?”[3]——他所忧虑的是自己神位的稳固性。此外,该章259至263行对他身体情状的描述展示了其内心的巨大痛楚。
   他盛怒后的歇斯底里进一步透露了内心的焦虑。他“怒火满腔”[3],发出吼叫,“惊走了飘渺温和的荷莉诸女神,/使她们的鸽翼发抖”[3],“跺着他的脚”[3]。他已怒不可遏,近乎歇斯底里。
   此外,海披里安因不能行使神权而倍感无助。他想发出命令,登上宝座,“命白昼开始”,但是,“神圣的岁月更替不能被打乱”[3],他深知虽为神诋也不能改变自然的律令,海披里安“伸展/自己的身子,悲痛地发出微光。”[3]
   在济慈笔下,海披里安作为唯一掌权的提坦巨神没有被赋予高大而光辉的领袖形象而是如萨土恩一样,也在经受着自己的痛楚。是济慈“外化他自己起伏的情感与思虑”[4]的明证。
   三.痛楚、悲情的阿波罗
   古神话对阿波罗的塑造主要有三个方面:他在刚成人时便将迫害他生母的巨蟒射杀;阿波罗作为神诋有诸多职能,他是太阳神,还掌管疫病,是音乐和诗歌之神;他是预言家们的导师。阿波罗在济慈其他诗作中是倍受推崇和赞颂的太阳神或诗神,但该史诗却聚焦于他在被封神前及被封过程中心理活动的两个方面:因无知而痛楚及他的悲情(sympathy)。
   首先,第三章开篇对德洛斯岛(the island of Delos)自然环境的描写表明由凡转圣前阿波罗的栖身之地俨然一片远离纷扰与忧虑的世外桃源。置身其中,阿波罗本应快活。但是他哭泣,认为“黑暗,/痛苦、可恶的遗忘”[3]蒙住了他的眼,恳求女神“指明未知的事物”[3],悲叹自己“陷于无畏然而痛苦的无知中。”[3]阿波罗已被赋予了凡人的情感:如渴望知识的人间圣杰,他渴求知识、对自己的无知倍感羞愧。
   更重要的是,阿波罗被济慈改写为他心目中现代诗人的典范形象,是他在信札中曾提及的表现“人心的伟大诗人”[5]。怎样成为“诗歌之父”[3]?济慈聚焦阿波罗由凡转圣的过程,使阿波罗转凡为圣的是女神摩涅莫叙涅(Mnemosyne)映照出人世苦痛的面庞。他因知晓了“广博的知识”[3]而成为神诋。而这“知识”关乎提坦神族、亦关乎人类,是现代人类生存窘境的写照,被他在那面庞上读到的“名声”、“功绩”、“可怕的事变”、“反叛,王权,君主的声音”[3]等浓缩概括。只有理解、悲情于人生的种种境遇才能转凡为圣。
   此外,阿波罗成圣时的境况也极具象征意义。“这非常类似死亡门前的挣扎;/也许更像是向那苍白而永恒的/死亡道永别,痛苦得灼热,正如/死时痛苦得冰冷,猛烈地抽搐着”。[3]阿波罗转圣的情状如常人死亡的模样,济慈似乎在昭示后人:只有经历人生的磨砺和痛楚才能成为真正的诗人。
   四.结论
   济慈的文字时常透露出对人世悲苦的关切,诗歌以《夜莺颂》中对人世苦难的提及为代表,信札则以1819年4月21日致其弟及弟媳乔治·济慈夫妇的信中提出的“造灵谷”一说为总结。结合济慈思想的这一侧面不难发现他在《海披里安》中对古希腊罗马诸神的改写是基于他对现代人类生存窘境的思考。正是由于痛感人世间遍是“疲劳,病热,烦躁”(《夜莺颂》)他才将古神话中原本伟大辉煌的诸神赋予了现代人的精神特质——痛苦、焦虑与身心分裂。济慈也在改写古神话的过程中完美诠释了《海披里安》中诗歌之神阿波罗所代表的伟大诗人应具备的品格——悲情地关切人生世事。
  
   注释:
   [1]周桂君.《古希腊神话语境下的济慈思想与审美倾向研究》[J]《北方论丛》2006年04期,第49-52页。
   [2]Barnard,John.“Dictionary of Classical Names.”[A] In John Barnard.(ed.) John Keats: The Complete Poems.[M] Harmondsworth: Penguin Books, 1977.对古神话中诸神的介绍均参考该诗集附录,下文不再另行加注。
   [3]济慈《济慈诗选》[M],屠岸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第12页。下文引用该诗汉译均加注行数。结论部分《夜莺颂》汉译亦引自该书。
   [4]Baker,Jeffrey. John Keats and Symbolism.[M] Sussex; 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86.
   [5]Keats, John, The Letters of John Keats,1814-1821. Vol.II. [M] Hyder Edward Rollins. (ed.)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8.
  
   ※ 该文为长江师范学院校级青年科研项目“‘浪漫主义亲希腊思想’视阈下济慈的诗学观”阶段性成果。
  
   翟赫,长江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海披里安》与济慈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