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1年第2期 ID: 136456

[ 胡根林 文选 ]   

文学知识形态转换模型简说

◇ 胡根林

  课改之初,一线教师以语文新课标中的若干表述为依据,对知识教学提出了诸多质疑,认为要在语文教学中“淡化”甚至“取消”知识教学。经过七八年的讨论与反思,学界对知识教学形成了较为一致的意见:语文教学不存在要不要知识教学的问题,而是存在要教什么样的知识和怎样教这些知识的问题。要明确语文要教哪些知识,就需要对现有的语文知识进行重新审议,并在新的知识框架中吐故纳新;而要明确怎样来教这些知识,则需要对语文知识的形态进行深入讨论,建立起对知识形态丰富性的认识。本文拟从知识形态转换的视角来探讨怎样更好地开展文学知识教学。
  一、模型建构:文学知识形态的四重转换
  1.知识的四种形态
  当代著名的认知心理学家皮亚杰认为:“知识是主体与环境和思维与客体相互交换而导致的知觉建构”。①根据知觉建构的层次和表征方式,我们可以把知识分为四种形态,分别为表象形态、意义形态、过程形态和情感形态。与这四种形态相对应,就形成了四种性质不同的形态性知识。②
  知识的表象形态,即知识的感性形态,也即感性知识,是依赖于人的感官感觉而生成的表象知识。如通过观察事物的形状、颜色、形态等而形成视觉表象知识,通过声音形成有关某种事物的听觉表象知识。知识的意义形态, 即理性知识,是有关事物本质与规律的知识。人们在感性知识的基础上,通过总结、分析、概括,把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就形成了知识的意义形态。知识的过程形态,即有关知识产生过程的知识,如过程性知识、体验性知识。知识的情感形态,即有关知识的情感性因素、心理性因素。在知识领域,之所以有褒义词、贬义词、中性词之分,有美丽与丑陋之分,有可爱与可恨之分,就在于知识对于人来说都有不同程度的情感因素,这种情感因素就构成了知识的情感形态。
  知识的这四种形态之间存在一定的层次关系。表象形态知识是通过感官而感知的,由于人们的感官往往是对事物局部、表面现象的感知,而且有时还带有假象,因此,表象形态知识往往不能准确反映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人们对事物本质与规律的认识,是在表象感觉的基础上,通过分析、概括等一系列过程来实现的。因此,表象形态是知识的基础形态,是认识、把握其他几种知识形态的基础和起点,也是检验其他知识形态的重要标准。理性知识比感性知识更全面、更深刻、更带有客观真理性。在人类社会中,人们学习、掌握知识,主要通过语言和文字两种载体来进行,把握语言中蕴含的知识的意义;通过文字载体把握语句篇章中包含的意义。过程形态是知识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且是学习、理解、把握任何知识的基础与关键环节。过程性知识、体验性知识相对于表象知识、意义知识来说更加丰富,是有关事物具体性与抽象性的统一、表象与意义的统一。也就是说,它是知识的表象形态和意义形态基础之上的总体提炼和升华,在人的知识体系中占有基础性优势地位。知识的情感形态在知识情感评价的基础上形成,是对表象形态、意义形态和过程形态知识的情感赋予,在学习者看来,有意义和有价值的知识,就比较容易被纳入已有的知识结构中,否则,很难被学习者掌握。这四种知识形态有不同的把握方式:表象形态强调感知,意义形态依靠思考与理解,过程形态重视体验与实践,情感形态关注应用和评价。
  2.知识形态分类与文学教学的对应性
  知识的这种形态分类对于文学教学来说,具有一定的对应性。
  其一,这四种知识形态和文学文本的多层次结构有一定的对应关系。在西方文论中,有很多关于文学文本层次结构的论述。如波兰哲学家、现象美学家罗曼·英伽登在《文学的艺术作品》一书中,从阅读心理的角度构建了文学文本层次结构理论。③他认为,文学文本有四个层次:一是声音现象层;二是词语的意义层,也称“意群”;三是作品所虚构的世界层,或称“系统方向”,意即作品所虚构的世界只在某些方面向读者提供了进一步想象和再创造的因素,规定了读者的联想方向;四是被表现的客体层,意指作品只表现了现实客体的“图式化方面”或“基本框架”,却留下了许多空白和不确定的领域,有待于读者在观赏中加以填补和充实。而且这四个层次是互为条件、层层深入的关系:由语词和声音组成意群,意群构成了意向性的客体(虚构的世界),而意向性客体表现了现实客体的“图式化方面”或“基本框架”。第一、二层的声音现象和意群属于语言学结构层,而意向性客体和“图式”、“框架”则属于作品内容的深层结构。韦勒克和沃伦对英伽登层次理论既有借鉴和吸收,也有修正和改进,他们认为文本有这样四个层面:第一,声音层面,谐音、节奏和格律;第二层面,意义单元,它决定文学作品形式上的语言结构、风格与文体的规则;第三层面,意象和隐喻,这是所有文体风格中可以表现诗的最核心的部分;由这部分转换成第四层面,也就是存在于象征和象征系统中的诗的特殊“世界”,他们把这种虚构的象征和象征系统称为诗的“神话”。与英伽登一样,他们依然遵循从具象到抽象的逻辑,这从他们《文学理论》一书的章节编排中可以见得。④
  与英伽登、韦勒克、沃伦这种近距离地从微观视角观照文本层次性不同,加拿大原型理论家弗莱则远距离地从宏观视角来考察文学作品。弗莱是从意义和叙述这两个互相联系的方面对文学作品进行层次分析的。他认为文学作品具有多义性,在不同的关联域中便会有不同的意义。文学作品有五个关联域,由此具有五个层次的叙述和意义。他称层次为“相位”,五个相位分别是:文字相位,也就是文学作品内部各词语和各象征间的关系,意义是内向的和含混的;描述相位,也就是文学作品对外部世界的描述、论断和教诲作用,意义是外向的、明晰的;形式相位,也就是文学作品作为一种假设性的语辞结构对它所模仿的自然和真实命题的关系。在最接近真实的事实的一极和最虚构的一极之间,存在多种具有差别的类似于过渡色一样的形式;神话相位,这是文学自身的继承关系的体现,在神话相位的基础上,弗莱提出了文学原型的概念;总解相位,也就是文学作品同全部文学经验的关系,这是一个原型比较集中的阶段,多种原型密集地形成一个“原型中心”,反映了人类普遍的经验和梦想。⑤
  这里,知识的表象形态和英伽登所说的“声音现象层”,韦勒克、沃伦所说的“声音层”,弗莱所说的“文字相位”性质相近;知识的意义形态和英伽登所讲的“词语的意义层”(也称“意群”),韦勒克、沃伦所讲的“意义单元”,弗莱所讲的“描述相位”大体相同;而知识的过程形态与英伽登提到的“作品所虚构的世界层”(或称“系统方向”),韦勒克、沃伦提到的“意象和隐喻”,弗莱提到的“形式相位”具有同质性,都是事物过程的内部展开;而知识的情感形态与英伽登的“图式化方面”或“基本框架”,韦勒克、沃伦的存在于象征和象征系统中的诗的特殊“世界”,以及弗莱的“神话相位”、“总解相位”都是主体对事物的总的情感把握和评价。(如下表)
  其二,知识形态的获得方式和文学认知过程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我国传统的文学认知过程一般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一“观”二“味”三“悟”⑥。先说“观”。在中国古典美学中,“观”通常被看作是一个表示艺术欣赏和艺术接受的概念。如古代很流行的“观诗”、“观画”、“观乐”的说法。“观”首先是外观,即对文学文本外在形式美和形象美的审美感知和把握。如刘勰提出过著名的“观文入情”说,此说强调的“观”的对象——“六观”(位体、置辞、通变、奇正、事义、宫商),主要指文本的外在形式美。其次是“见貌”。“观”并不限于接受者以视、听等审美感官对文学文本进行直接的审美感知,还可以依靠想象和联想的心理功能,把语言符号转化为内心的视觉形象,对文本进行间接的感知。刘勰所说的“瞻言见貌”,就是对这种心理活动的形象说明。再说“味”。我国古代文论家在反复强调“观”的基础上提出了“味”的概念。“味”是体验过程,“体味”、“玩味”、“寻味”、“咀味”、“研味”等词都有这个意思。作为文学认知过程中一个特定的心理活动,作为“观”的发展与深化,“味”的基本涵义就是通过对文本的咀嚼玩味和反复吟咏,求得对文本深层意蕴的把握。“味”的过程要“细”、要“久”、要“复”。“细”就是细致,要求接受者具备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静心细致的欣赏态度;“久”就是长久,要求接受者把审美注意力长久而稳定地集中在欣赏对象上,在积极主动的心理探求活动中对其精深微妙处有新的发现和领悟。“复”就是反复,要求接受者一读再读,反复咀嚼,一层一层地接近文本的情趣和韵味。最后说“悟”。古代文论家借用禅宗中的“悟”来表示这样一个文学认知阶段:接受者的心灵与欣赏对象所传达的内在生命结构产生深层的契合,从而使主体进入一种豁然开朗、心领神会、赏心怡情的境界。在这一瞬间,接受者不仅体味、把握了文本微妙至深的情趣和韵味,而且也实现了对作品“最高灵境”,即“道”的把握。⑦

文学知识形态转换模型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