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夔《扬州慢》一词中的“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一语,全国通用语文教材老版第五册对该句的解释是:(人们看到因金兵南侵而遭)毁坏的城池和古老的大树,至今仍厌恶谈到(那种破坏正常生活的)战争。《高中语文教学参考书》对其的解释也与之大同小异:人们看到被破坏的城池和古老的大树,仍然厌恶那破坏性的战争。新版普通高中语文第三册仍袭用旧注。
由老版教材、教参与新版教材中对该句的解释可以看到,二者都认为“犹厌谈兵”的主语是“人们”。就诗词语法而言,诗词因为其语言的凝练性,常有省略之语,这一解释固然可以成立;而就全词的立意和情感而言,这一解释实有似待商榷的地方。在笔者看来,“犹厌言兵”的主语应该是“废池乔木”,而不是教材中所说的“人们”,理由如下:
该句运用了古典诗词中常用的“移情”手法。“移情”作为古诗词中经常使用的艺术手段,是指在自然界里本来无情无义的事物,经过作者主观情感浸润后变得有情有意:本为无生命之物,在作者笔下具有了生命;有生命之物,在作者笔下具有了人情。如王维《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又如杜甫《春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在诗人笔下,红豆具有人情,最能相思;花、鸟更解人意,人感时而溅泪,似乎花也感时溅泪,人恨别惊心,似乎鸟也恨别惊心。诗人所描绘的对象中,投射着诗人自身独特情感之影,“皆著我之色彩”(王国维《人间词话》),这一类意象仿佛成了诗人的化身,意象呈现为物我之间的主客统一。诗人之情与物象互为,物我合一,别具韵味。古典诗词中所表现出来的这种诗人自我情趣的对象化,即诗人把自我情感外射到主体所观照的意象之中,赋予物象生命化、有情化、人格化,这就是本文所说的“移情”。
“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正是属于典型的移情手法,作者赋予有生命的草木以人的情感,意思是“那些屡遭兵火摧残的池塘草木,似乎也在向游客倾诉它们对战争的厌恶之情”,这样理解理由有二:一是突出了人们对战争的厌恶之情,凸显了战争的残酷性,增添了战后的凄风苦雨之感。清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评之为:“写兵燹后情景逼真。‘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百言,亦无此韵味。”该句之所以为后人推崇称道,正是由于作者移情于物,赋予草木以人的情感,草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这样取得了感人至深的艺术效果。其二是“废池乔木”与下句“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前后相贯,文气通畅。暗示了战后扬州萧条破败、人烟稀少之景。
“移情”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艺术手法,就姜夔本人而言,他对该手法也是深谙熟之,多次在词作中加以运用。如他的《点绛唇》:“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玉梅令》:“有玉梅几树,背立怨东风。”《惜红衣》:“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以上数例均选自姜夔词作,由此可知他对“移情”手法的独特青睐。他在《白石道人诗说》中提出诗歌要“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扬州慢》正是实践其这一诗学理想的典范之作。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一句的主语教材解释有误,该句属于移情手法,主语应为“废池乔木”。
(赵欣 四川南充 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61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