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琴断口,作为现实中的地域,留存着高山流水的记忆之殇。它并不被人们所熟悉与理解,传递心灵话语的琴声被孩子心中的足球所取代,以致于承载有老一辈深厚感情的知音佳话在年轻的一代面前显得不合时宜且不可理解。作为一个故事的分界点,琴断口意味着故事的突然转折。杨小北与米加珍的爱始于这里,也终于这里。作为一种感情的凄凉象征,琴断口预示着想象的破坏。杨小北从想象的爱情中回到了现实的位置。实际上,琴断口作为引子,贯穿于整部小说的情节之中。它的多重象征意味奠定了杨小北的爱情悲剧氛围。杨小北的爱情悲剧的源头在于一个事实上就存在的悖论。其原因有三。
一.理想与现实的对立。杨小北拥有北方人油嘴滑舌的特质,因为这种特质,他和米加珍的相见也格外的具有戏剧性。以最为原始的方式——互呼喊彼此的名字,确定了彼此的身份。这种原始的方式也契合了杨小北心中那种纯粹的爱情理想。他相信爱情,相信爱能创造一切。他迷醉于爱情带来的狂热,拒斥爱情痛楚的一面。他的幸福感来源于爱情的全部表白和心灵之间水乳交融的沟通。因此,他的爱无法包容任何的瑕疵与缝隙。他所想象的爱情世界是两个人的天堂。与他人无关,与其他的家庭无关,无关于一切其他责任。由此显得他的爱过于偏狭与单薄。当他的爱情与蒋汉的死亡有所牵连时,他变得痛苦而伤痕累累。这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生活要求他对于自己的一切要自己选择与承担,却没有给予他充足的时间去变得成熟与大度。他因为爱忽略了其他的承担,他爱的只是爱情本身。 当存在于人们意识里的道德判断开始质问他的爱情的合理性时,他表现出的是无以承担的脆弱与对爱情的失望。过多苛求爱的纯洁与给予,势必导致爱的脆弱与无能为力。他和米加珍戏剧性的相遇促成了必然性的分离,恰也证明了他想象的爱情不过是虚幻的空中楼阁,经不起现实的突变。
二.知音与爱的悖论。高山流水,对应的是时间的无涯中萍水相逢的一瞬。爱情,对应的是耳鬓厮磨的长久。“隔得远,对方活在自己的想象中,才有可能成为知音。距离近了,人人都是你的敌人,越近越是。”知音是存在于想象中的,是存在于短暂的相逢中或远隔天涯的相知中的。知音是需要想象的,是向着天的。爱情是需要脚踏实地的,是向着地的。杨小北与米加珍,两个相爱的人却要分手。一个更需要知音,可以未必需要爱的人。而一个必须要有爱的人,未必需要知音。杨小北在爱情里找不到知音,在知音里遗失了爱情。知音和爱情,他都需要。没有知音,他身陷现实的焦灼中。没有爱情,他又处在幸福的缺失中。有了爱情,爱的人不再是知音。有了知音,知音不再是爱的人。两者无法重合,这是生命的魅惑之源,无法解开。这是一个无法在一个人身上并存的悖论。
三.当下与过去的矛盾。“很多的事情都是偶然,而很多的偶然却促成某种必然。每个时代都是如此。但解决这必然的方式,却因时因人而异。换了我(即作者)这一代的人,大约不会是米加珍和杨小北的结局。”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对于杨小北,因为意外致使生活有了死亡的凝重与压抑,最终选择逃离,看似是不堪重负的结果,实则是隐藏于深处的桀骜不驯与特立独行的自我在作祟。人们会因为一个人的虔诚忏悔而原谅一个人不经意的过错,并且在人们因为另一个生命的意外死亡与他达成生命的谅解时,他并没有重拾起他的坦荡与真诚,而是逃离。回到过去,诚然如作者所言,不会是杨小北现在这种结局。也许用过去的处理方式会是一个平淡的结局,但不会这么凄凉。当下杨小北的处理方式与过去的处理方式的不同,是因为两种不同性格的驱使。杨小北所走的每一步,无不透露出浓厚的自我意识。他每一步的选择都真实地再现了当下年轻人骨子里张扬的个性和生活中的迷茫、挣扎、寂寞、彷徨、伪装,还有简单、执着、善良,这些更为真实而感性的东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有着长远而温暖意味的爱情誓言,在此,又到哪去寻觅呢?“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个我们一直期冀的天长地久、从一而终的爱情理想又要到哪去安置呢?杨小北爱的悲剧根源在于爱的悖论,这是否是一个无法解脱而永久性的话题?
陈国和,男,文学评论家,现居湖北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