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姐喜欢笑,喜欢敞开喉咙大声说笑,似乎是为了在人前炫耀她那嘹亮的嗓门。瞧!那位与人聊兴正浓,嗓门特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余姐。你别以为她说话声音那么大,身体就很健康。余姐其实身体很虚弱,尤其是近两年来,老迈的余姐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余姐有两儿两女四个孩子,孩子们也都有了孩子。女儿和儿子要外出打工,她就主动承担起了料理孙辈的义务。孩子们都很顽皮,先是亲热地叫余奶奶,后来干脆改叫余姐。余姐先是喝斥,再是无奈,最后是听之任之了。不过,我知道,她心里倒是很甜蜜的。
孩子们都在上学,余姐每天得早早起来给孩子们做饭,待孩子们吃完饭,都上学去了,她又要颤巍巍地去洗碗,去打扫卫生,一上午忙忙碌碌。傍晚,放学的孩子们从夕阳的余晖中蹦进余姐昏花的视线。餐桌旁,余姐注视着打打闹闹抢菜吃的孩子们,她很享受也很欣慰。孩子们吃完晚饭之后,她又得帮他们放洗澡水,找衣服,一边唠唠叨叨询问功课怎么样在学校表现好不好。孩子们休息了,余姐不能休息,余姐还有洗衣服的职责,还有收收捡捡的职责。
生活日复一日地单调地循环着,每天都是同样的场景。
时光飞逝,在她日渐迟缓的动作中,在她呢呢喃喃的唠叨声中,孩子们大了,大了的孩子们开始厌烦她了。有时在学校里遇了一点不顺心的事,回到家就冲她发脾气,这时候的余姐就更显迟钝,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她默默地回到厨房,继续做着她的事。她心想,自己老了,孩子们嫌我啦!余姐不怨谁,她默想,这些孩子在再大些的时候有出息就好了……
孩子们渐渐感觉到余姐的落寞和怪异了。孩子们出门时,她不再唠叨了,与人说话的嗓门也低低的,她的背越来越驼了,桌子上的药物多了,她的咳嗽声越来越繁密了……这时,他们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余姐会退出他们的生活,害怕有一天她不会再做饭他们吃了,害怕有一天家里少了她的声息……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家,孩子们个个都主动地做起家务活来。余姐惊讶地看着他们……
余姐,我的好奶奶,我爱您!
瓶子可以卖钱呢
胡炎
我生活在一个离异家庭,与爸爸、爷爷和姑姑在一起。爸爸和姑姑在外打工,爷爷在家“伺候”着我。
也许是由于“代沟”的原因,爷爷的生活习惯与我格格不入。他那个年代的人,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所以把一饭一粥一粒米看得十分宝贵;因为没上过学,所以对知识和学校格外向往。这些倒没什么不好,但他不怕脏,不讲卫生的习惯却让我反感至极。一粒花生米掉在地上,哪怕粘满了灰尘,他都要捡起吃掉。他爱吸烟,无节制地吸那种便宜劣质的香烟……所以,我通常对爷爷说话都是粗声粗气的,不带丝毫的尊敬。
暑假补课中的一天,学校临时放假。我到家时发现爷爷出门了,就打开电视自己一人看。直到下午3点,爷爷才扛着锄头,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一看到他,我就火了:“你干什么去了,中午不回家,肚子都饿扁了!”“我到地里干活去了,现在就给你做饭去!”爷爷说。“看你没做什么,却整天不回家!”爷爷火了:“你说话什么态度啊!你到地里干活去试试!”
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住到了妈妈那里。
七月半那天,爷爷从县城漕河到老家花园来扫墓。爷爷到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听妈妈说,他不是搭车来的,而是骑自行车来的。听到这里,我惊呆了,几十里的路程,爷爷为了节省十块钱,居然……
随后,我就和爷爷一起去百叶村扫墓。骄阳似火,晒得我睁不开眼。不到一会儿,我和爷爷就都汗流浃背了。“咕咚,咕咚……”我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矿泉水。
“爷爷,您渴吗?”我问道。
“我不渴,你喝吧!”他一边说,一边舔了舔那因口渴而于裂起皮的嘴唇。
我随手将矿泉水瓶一扔。
爷爷停了下来,慢慢地走了过去,弯下腰,捡我扔掉的那个瓶子。
他那瘦弱的身体像一张弓,弯在我的眼前,弯在杂草丛生的山野。我看到这张绷弯的弓弓身凹凸分明,那是爷爷历尽艰辛瘦劲有力的脊椎骨。这张弓又像一座桥,托起了爸爸,姑姑这一辈,现在又托举着我这一辈。
“瓶子不要扔;可以卖钱呢!”声音那样轻,像是自言自语。
我的眼里有泪珠在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