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常州词派在从学人词派向文人词派的转变过程中,宋翔凤起的中继作用更大。他在继承张惠言以“比兴寄托”为核心的词学思想基础上,对其作了一定程度的修正和发展,由读词时挖掘“微言大义”转向作词时抒发感情。其《浮溪精舍词》很好地体现了他的词论主张,感物伤时,寄托遥深。
关键词:宋翔凤 常州词派 传承作用 浮溪精舍词
清代为词的中兴时期,这一时期词学大盛。常州词派是继阳羡词派、浙西词派后出现在嘉道年间的又一词派,其创始人为张惠言,后又经过周济、谭献、陈廷焯等人的发扬光大,成为晚清、民国时期最大的词学流派。一般论者提及张惠言和周济较多,以为二人是一种传承和发展关系,共同创建了常州词派的词学理论框架。近几年来,学界已经开始注意到董士锡在其间所起的某种连接作用。但同时我们还忽略了另一个连接人物——宋翔凤的存在。事实上,在学人词派向文人词派的转变过程中,宋翔凤所起承前启后的中继作用更大,也更明显。
一、师从张氏,能引申其旨而博其趣
宋翔凤是常州学派创始人庄存与外孙、庄述祖外甥,随母归宁期间,从其舅庄述祖受业,遂通庄氏常州学派一脉之学。因而,学术史上通常与刘逢禄一起被认为是常州学派第二代代表人物。词学上,跟随常州词派开派者张惠言学词,词作、词话均受其影响,但宋翔凤能不拘师说,于常州派之词学有所拓展。词学论著有词集《浮溪精舍词》三种,并撰有词话《乐府余论》等。
宋翔凤一度从张惠言学“古今文法”,遂有师生之谊。在常州词派诞生之初,以张惠言为核心聚集了许多重要的成员,在群体内部,存在着互相切磋讨论的良好氛围,虽然他们研咏议论的主要内容是“庄述祖珍艺、庄献可大久,张惠言皋文……,先生与之为友,商榷经义古文”,但是,他们也时常涉及到对词之艺术特质的探讨。李兆洛《朱橘亭词稿序》谈到宋翔凤与汪全德的词学成就时,曾说:“此两君者之所言皆能引申皋文之旨而博其趣。”
受张惠言解词观念的影响,宋翔凤评词时也注重“微言大义”的发挥,但有时着眼点会有所不同。另外,宋翔凤曾师事著名朴学家段玉裁,不避古文经学,这种注重考据的“实事求是”的治学观念在宋翔凤的词学中也有鲜明的体现。如上他在论及张孝祥与辛弃疾词的义理寓意时,与《词选》中的简短批点不一样的是,能结合时代背景及词人的经历,层层分析得出结论。这种解读相对于张惠言的点评而言应当更有说服力,但尽管如此还是难免有牵强附会之嫌。但是,对一些不能下定论的词学考证,他只是做出初步的判断,并无牵强的结论,其中足可见其考证的精审的科学态度。
二、《浮溪精舍词》:感物伤时,寄托遥深
张惠言以解经之法解词,着眼于从前人词中挖掘“微言大义”,其词论有很大的局限和缺陷,这与他以经学家治词有关。而且,张惠言从事创作实践的时间短,词作仅留下四十六首。可以说,张惠言对词真正是“余力及之”,是重在读词;宋翔凤半为学者,半为词家,他重在写词,虽然治学思路也对治词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他主要将词作为抒发个人感慨的一种载体,着眼于在词中寄托自己的身世之感。
张惠言重在读词,着眼于从前人词中挖掘“微言大义”,另外张惠言在自已的创作中虽也讲究“穷比兴之体类,宅章句于性情”,但在理论倡导中却较少提到自己创作中的寄托性情。相比之下,宋翔凤尽管也是强调“比兴寄托”,但其立脚点却重在词作家当前的创作,着眼于在词作中寄托作者自己的真实感受,也就是更注重于词的抒情功能。而心中之情的抒发则借助于自然界中的春花秋月而出之,讲究“言在此意在彼”之妙。
因此,着眼点不同,努力的方向也就不同。从现存词作来看,宋翔凤著有词集《浮溪精舍词》三种,包括《香草词》、《洞箫词》和《碧云盦词》。陈乃乾的《清名家词》辑录其词280多首,远远超过了张惠言词作数量,就是在常州词派作家中创作数量也是可观的。其漂泊之动荡、人事之困扰、生活之艰辛,加以岁月如梭,久困小官之郁郁不得志之感,借助比兴寄托之法,曲曲表达。其《高阳台次龚定庵韵》云:
“尊前莫唱伤心曲,有年时、种种无憭。怕蹉跎,冷到琼花,咽到琼箫。休憎一水盈盈隔,唤兰舟渡去,瑶想全抛。如此相逢,泪斑总渍冰绡。消愁说是杯中酒,为愁多、酒也难消。”
宋翔凤的这首《高阳台》乃是次龚自珍词韵之作,但词境之浑融又胜之。嘉庆二十四年(1819),龚自珍曾从常州学派代表人物刘逢禄学《公羊春秋》,并在京结识宋翔凤。宋翔凤曾随段玉裁学古文经学,段又是龚自珍之外祖父。有了这样深厚的渊源关系,二人相识之后即声气相求,龚自珍曾赠诗给对方表明自己由衷的赞赏之情:“游山五岳东道主,拥书百城南面王。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投宋于庭翔凤》)其中“游山五岳东道主”一句道出了宋翔凤一生四处漂泊的生活。从词面上看,这首词的意旨也是表诉离愁别绪,但因受常州派讲求比兴寄托的影响,于倾吐离愁别绪之外,或另有寄托,也未可知。
前人论词,向重词心与词境两方面,这首词在此也有可注意之处。在词心方面,善写细微的心境,上片的厌春心理,下片对佳人的想象,全围绕别情来写,但又不即不离。二是词境幽美,意象迷离,诸如“云叠”、“风牵”、“尊前”、“琼花”、“琼箫”、“兰舟”、“冰绡”、“玉颊”、“红潮”,这些凄美的意象,与作者所摹写的离愁别绪非常契合,达到了词心及词境的合一。
除此之外,咏物词的数量也不少。咏物词本有比兴寄托之写作特点,这与常州词派论词重“比兴寄托”暗合。宋翔凤的咏物词也具有此特点。其《兰陵王秋柳》云:
“西风急,吹徧枝枝叶叶。丝丝意、难信飘零,犹挽柔条暮天接。红楼倚城堞。还隔。乱云重叠。几行远、只在长堤,结尽凄凉送兰辑。行来旧原隰。记经雨经烟,离思先挹。霜华得三分泾。已不是荑手,空他眉睫。重重望去那安帖。笛寒未宜擫。桃颊久无靥。更轻薄飞絮,儘教收拾,棉衣取次开箱箧。”
《兰陵王》词自周邦彦“柳阴直”一阕盛传于世以来,后人难乎为继。全词分为三叠。第一叠写眼前实景,词人于长堤上见柳而感叹,秋柳之飘零正如人之漂泊;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长堤上的秋柳见证了多少离愁别恨。第二叠由上承接而来,写种种感触和想象。第三叠进一步缘情布景,写轻盈浮荡的飞絮,又有漂泊无依的意蕴;接着写别后梦里梦外的思念,哀婉惆怅。
在宋翔凤的《浮溪精舍词》中,佳作颇多,以上仅是管中窥豹。然也不难发现,宋翔凤既继承张惠言的词学思想,在手法上强调比兴寄托,又有所变化,在内容上除挖掘“微言大义”之外,强调抒发个人的情感,力主用词来寄托自己的难言之痛,身世之感。因而,奠定宋翔凤在常州词派中不可忽视之地位的,正是其羽翼张惠言,力播学风之际,还勉力修正了张惠言的论词主张,于常州词派的推拓展帜,多有建树。
参考文献:
[1]朱惠国.论宋翔凤词学思想及其意义[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3):81.
[2](清)吴德旋.恽子居先生行状[J].大云山房文稿[M].四部备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