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3年第11期 ID: 421787

[ 张培 文选 ]   

论《唐百家诗选》的选诗旨趣

◇ 张培

  摘要:王安石的《唐百家诗选》其选诗旨趣与其他唐诗选本迥异,在宋代就引起了士人的异议。关于王安石选诗旨意的探讨,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大家各执一词,褒贬不一。本文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和诗坛走向以及王安石的诗学观,考察《唐百家诗选》的选诗旨趣。
  关键词:王安石 唐百家诗选 选诗旨趣。
  《唐百家诗选》全书共二十卷,选唐诗人一百零四家,诗一千二百多首,多为中晚唐诗人,而盛唐诗人中的李白、杜甫、王维等一诗未入。联系王安石所处的时代背景和荆公本人的思想,可以看出其立意独特的选诗个性:一是用经世致用的诗学思想矫西昆之失;二是力避熟烂、但求变化的创新精神,三是对欧阳修“意新语工”的直接继承。
  一、以经世致用矫西昆体之失
  《唐百家诗选》编成于嘉祐五年(1060),此时王安石已有了革新变法的主张与愿望,稍其后便上《万言书》开始主张新政。王安石在承袭传统文论的基础上,立足于经学和政治的立场,特别强调诗歌的实用性。“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在《张刑部诗序》中,王安石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君并杨、刘生,杨、刘以其文词染当世,学者迷其端原,靡靡然穷日力以摹之,粉墨青朱,颠错丛庞,无文章黻黻之序;其属情藉事,不可考据也。方此时,自守不污者少矣,君诗独不然。”这种观点与当时的文学思想是一致的。由于这种“务为有补于世”的文学观念的支配和对现实的强烈关注,王安石的诗文都与社会、政治或人生的实际问题贴得很紧。所以,成书于嘉祐五年的《唐百家诗选》,自然承继着王安石经世致用的诗学思想。
  《唐百家诗选》所选诗歌风格或充满写实讽喻精神,或豪雄劲健,或清幽闲远,都一别于西昆之风,另外,“大历十才子”由于长期辗转各地,他们的诗作真实地记录了大历、贞元之际世事变化和颠沛奔波,处处闪耀着直面现实的精神,百家诗选对大历诗人的集中选录,说明了王安石对其写实精神的认同,而对西昆体诗人崇尚的李商隐、唐彦谦则一首未录,从中可以看出荆公此选有矫西昆之失的目的。
  二、力避熟烂、但求变化的创新精神
  “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这是欧阳修《戏答元珍》中的诗句,用这两句诗很合适形容那个新旧交替的文学时代。宋初白体渐趋浅俗鄙陋,晚唐体境界狭小,西昆体有绮靡晦涩之嫌,作为文坛领袖的欧阳修,承担着变革文风、诗风的重任,终结了宋初“浅俗”、“苦吟”诗风,初开宋调,至王安石,则宋诗风调得以确立。《唐百家诗选》不选白居易、李商隐等,正是顺应了当时诗风的自然选择。从效法白居易、贾岛、姚合,到以李商隐为宗,诗体一直是在演进递变之中,但都若昙花一现,直到欧阳修以“气格为主”,砥砺士风,力倡复古,北宋作家的诗歌才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唐百家诗选》的诞生,一方面体现了王安石对唐诗统揽性的总结,一方面又隐含着王安石本人对唐诗的理解。在众人致力于整理李、杜、韩、柳等大家的集子时,在白居易、贾岛、姚合、李商隐风靡诗坛时,王安石将眼光投向另一块少人问津的领域,这在观念上可以说是一个突破。不选世所公认的大家,体现了王安石力避熟烂、但求变化的创新精神,也与求新求变的社会思潮不谋而合。如《渔隐丛话》记载:《王直方诗话》云:李希声言荆公罢政事时,居于州东刘相宅,于书院小几题: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数十处。苕溪渔隐曰:此乃薛能诗:山屐经过满径踪,隔溪遥见夕阳舂。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唐百家诗选》中有之,或云荆公诗,非也。王直方(1069-1109)是王安石同时代人,他将王安石书薛能诗当成王安石自己的诗,这说明了薛能这类晚唐小诗人的诗歌确实流行不广。保存在《吴礼部诗话》中的南宋时少章对《唐百家诗选》的评点,多以新奇称之,如“薛稷诗明健激昂,有建安七子之风,不类唐人;此卷十四家,予所有者,独《李嘉祐集》。杨衡、雍裕之见《十贤集》中,往往皆律诗,盖小才也。余人多有奇语,沈千运、王季友尤老成,赵微明最为不显,挽歌长别之句,使人三叹,虽当时作者,不能过也;杨巨源始与元白学诗,而诗绝不类元白。”王安石慧眼独到,力避熟烂,选取很多中小诗人的诗作,对于补足唐诗的基本形象,起到了独特的作用。南宋吕祖谦主持丽泽书院时,把《唐百家诗选》单列一卷,编入《丽泽诗集》这部历代诗歌通选的教材,即是看到了《唐百家诗选》能补宋代唐诗选之不足的作用。
  三、对欧阳修“意新语工”的直接继承
  作为唐代诗学的继承者,欧阳修论诗追求“意新语工”。推崇诗歌意在言外,情在景中,意味无穷。欧阳修对“意新语工”的追求,赋予了宋诗新的形态和美感,使之与自然流露的唐诗区别开来,给宋诗的发展指明了方向,王安石沿着这个方向前行,继承了欧阳修的诗学思想。钱钟书先生批评王安石时说:“公在朝争法,在野争墩,故翰墨间亦欲与古争强梁,占尽新词妙句,不惜挪移采折,或正摹,或反仿,或直袭,或翻案,生性好胜,一端流露。”“好胜”这个评语已经接触到荆公的内心世界,正体现出王安石力求创新,与前人争胜,甚至力求超越先贤的竞争心态。
  《唐百家诗选》在通选一代的基础上,侧重中晚唐。面对盛极难继的局面,创新求变,成为中唐诗人普遍具有的一种积极的态度,尽管他们方法不同,途径各异,但在主观上追求创新,却是一致的。王安石《唐百家诗选》选中唐诗人诗歌最多,可见其对中唐诗歌的重视。高仲武在《中兴间气集》中说刘长卿“诗体虽不新奇,甚能炼饰”;李嘉祐“与钱、郎别为一体,往往涉于齐梁,绮丽婉媚,盖吴均、何逊之敌也”;皇甫冉“巧于文字,发调新奇”等等。由炼饰而达于新奇,是大历以后诗歌新变的一种趋势。《唐百家诗选》对大历时期的诗人给予了足够的重视,选大历时期诗歌占全部诗歌的四分之一。
  诗风到了中唐,又渐工于浣濯,雕琢绮丽,且入于“巧”。晚唐诗歌沿着中唐诗歌发展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更注重意境的营造和语言的雕琢。《唐百家诗选》选晚唐诗人韩偓的诗59首,位列全部入选诗人的第五名,可见王安石对韩偓诗歌的推崇。韩偓的诗歌艺术特色表现为语言工巧尖新、词采绮丽浓艳,例如王安石所选《残春旅舍》诗中有“树头蜂抱花鬃落,池面鱼吹柳絮行”,蜂抱花鬃落,鱼吹柳絮行。写尽了春残之意,抱、吹、落、行,几个动词的运用,极细腻传神。
  王安石选诗旨趣与诸家迥异之处,使得后世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褒贬不一,蔡上翔在《存是楼重刊<唐百家诗选序>》中云:“次道出其家藏唐诗百余编,即此百四家诗是也。……全唐诸大家诗,其全集已见于世矣,其佳者固不胜选也。唯此百家诗,视诸大家若犹降一等,必待择而精者亦出也。”应是道出了荆公编选此本的真正意图,王安石还是有自己的选择标准的。
  参考文献:
  [1]傅璇琮.唐人选唐诗新编[M].陕西人民出版社,1996.
  [2]王安石撰,李之亮笺注.王荆公文集笺注[M].成都:巴蜀书社,2005.

论《唐百家诗选》的选诗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