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王安忆小说创作中往往有明显的女性意识流露与关照,正是基于这样的关注,富萍这样的女性形象才会在王安忆的笔下渐渐成长起来。《富萍》不仅仅是对富萍成长的描述,更多的是对底层劳动妇女如何在新时期物质与精神的对峙中,缓缓活出岁月味道的描述。
关键词:女性意识 女性形象 日常生活 漂泊
女性意识,一般指女性对自身作为人,尤其是女人的价值的体验和醒悟。在男权社会中,表现为质疑、抗拒、反叛男性社会基于自身经验和利益对于女性作出的定义和规范式约束;同时,也表现为关注女性自身生存状况,审视女性独特心理情感和表达女性主体生命意识。文学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在现代社会成为不再罕见的存在。在当代,具有女性意识的作品更是纷繁多样,除去凸显的甚至说是被滥用的身体写作之外,卑微的、边缘的女性意识的探索和剖析似乎不是很容易被大家注意。
一
作家王安忆创作了大量为众人所知的女性形象,王琦瑶、雯雯、欧阳端丽、秧宝宝、富萍等等,数不胜数。作者避开宏大叙事,避开充满社会性、历史性的叙事方式,揭开这背后容易被遮蔽的那种被看作是私人的、日常琐碎的生活,加以讲述。这些铺天盖地的日常细节在作品中密密麻麻,并且往往超乎道德评价和既定社会价值判断,自成一个世界。这样的叙事可以看出一个女性作家自觉地反抗着那些已被更多男性作家,或者说男权社会建构起来的霸权话语,并且以一种全属个人的、女性自己的角度、价值判断来塑造和发掘女性独立自主地生长于生活地表的模样。
《富萍》是王安忆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主人公即小说名称,一个叫做富萍的女子。
小说梗概:无父无母的富萍从小在叔婶家长大,她因为和“奶奶”的孙子有婚约来到上海。本来只打算短暂停留的她,在和上海这座城市的接触中渐渐生出了其它心意。她表面看起来神情木讷,然而内心却总在静静听着、看着,做着属于自己的坚定的打算。富萍,如同所有随波漂流的移民们,最终在上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合心合意的落脚处。虽然命运如同她名字的谐音一样,仍如“浮萍”一般,暗中充满着各种不确定性和坎坷,但也充满着独立生存与生活的力量。
小说塑造了大量的地区移民女性,讲述了她们如何在一个陌生、魔幻的城市里获得自己独有的不可被侵占的立足点,富萍、奶奶、吕凤仙等等,都以自己的方式留在了这座城市中。她们处在城市的最卑微的底层,过着漂泊无依的日子。这样的边缘女性是如何在底层生活的磨难中生长出女性意识的呢?也许我们可以从富萍、奶奶以及舅妈等几个人物的生命轨迹中找到答案。
下文我们将看到:一,日常生活是如何作为一个重大的历史性存在给女性提供了舞台。二,现代生产方式是怎样给女性意识的激发提供了物质基础。
二
富萍,这个看似木讷的乡下人,一直在心里为自己做着种种的盘算。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生活的无根感使她从内心深处渴望着一份稳定的生活。经过“用心”的思考,一开始她把自己的命运放在一个念过初中的男人身上,期望着日后的光景不会太难过。然而来到上海这座城市后,种种的遭遇给予了她日新一日的刺激。她渐渐发现,在这里,只要能劳动,一切都不成问题。有了这样的生存保证,富萍心中的理想生活一步一步地明晰起来。她不要过那种大家庭繁杂吵闹的生活,她要开始追求自己的婚姻、生活理想了。她不想重复她所知的女人的命运,对生命和理想的完全无知无觉、麻木不仁会轻易地侵蚀、消磨、否定对自我超越的努力和追求。她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完成建立属于自己的家的梦想。她的理想促使她做出选择,她的选择也使她完成理想,她要获得自尊、自足、自立的新生活。所以,才有了日后对这桩婚约的背叛。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婚姻理想,却实实在在地鼓励着她,使她生出了离开的勇气和力量。她要比当初的娜拉们走得远得多。
富萍对于理想生活的追求不动声色,却坚定不移。她逃离奶奶的范围,经历了闸北,经历了梅家桥,拒绝了舅母介绍的光明,最终为自己找到了可心可意的一个身有残疾的青年,完成了自己的选择,建立了以自己为中心的、全然属于自己的选择的家庭,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扎下根来。富萍在底层卑微的世界里,闪现的却是生命主体意识独立的光辉。那些琐碎艰辛的生活是日常的人生话题,这并不能粉碎一个女性追求自我,追求独立思索和价值判断的理想。王安忆借对底层市民日常生活的描摹,借富萍以及其他女性(如奶奶、吕凤仙等等)这类坚韧顽强的女性形象来体现她对女性、对生活的认识。这样的叙事颠覆了男性作家对于社会历史性叙述的规范,而女性自我对于社会历史的意义,稳妥的日常生活,也正是社会人生紧要关键的一面,一如张爱玲所说的安稳和飞扬的分别。富萍以她独自坚守的自我、不被外界打扰的内心呼唤,终于不依赖任何人的“指教”找到了满足的生活。虽然结尾的一场大水预示着富萍依然漂泊的命运,但是我们毫不担心这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女性会被生活击垮,那一锅飘香的鸭肉就是温暖富足的未来预兆。
另一关键人物,就是带着富萍来上海的奶奶,准确地说是与富萍有婚约的对象的奶奶。奶奶也是从外乡移民上海的底层人物,她经过多年的努力,自食其力,获得了一份稳定的帮佣收入,甚至还有帮佣界的地位。可以说,这是一个在城市底层已经能够经济独立,站住脚跟的女性。奶奶经历坎坷,虽然后来生活中出现咸师傅这样的情感上的伴侣,但是这样一个软弱的男人并不是奶奶可以依靠的肩膀,而奶奶也并未因此断送对生活的坚定信念。
然而,即使是这样一个坚定而充满生命韧性的女性,一个有着城市地位、自力更生能力的女性,最终还是从乡下过继了一个孙子,给自己晚年告老回乡找个归宿。在自我行走的路上,她保留了一步,自己的劳动、自己的信心还是不能使她打消对于晚年生活安稳度的怀疑,最终没有脱离对于乡村——这种有千年历史的稳定结构。相比较而言,富萍的舅妈,她的爱情、她的生活都是她自己一心一意的选择,她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结束漂泊的日子,可以回到岸上脚踏实地地生活,同样是对很多人来说微不足道的理想。这里,重要的不是这些女性有没有理想、理想是什么,重要的是,她们从不是听天由命的人,在这个男权社会的底层,过着不为男性所左右和操纵的日常生活,在重大的日常生活中建造来自自己内心的理想光景。这笼罩在人类头上的日常生活,不张扬、不宏大,琐碎、繁杂,但是却是每个人(包括男人女人)每天最真实接触、最无可避免的存在。这么说来,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历史,在这一面的历史中,女性也先天地拥有着独立的生命意识。当然,更突出的是物质性基础,体现出主体意识的生长。
我们从这些人物的对比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城市对于这些女性主体生命意识激发所起到的作用。如作者所言,城市先天就是女人的。正是现代城市的生产生活方式使女性可以脱离乡村社会。这种脱离意味着脱离开原始乡村社会生产方式先天所具有的对于女性的不公平:女性不得不为生产成果而依赖于男性,直到自身的一切都成为男性的附属物,不得逃脱。现代城市、现代生产方式、现代商品经济带来的生产分工、平等交易,为女性经济独立、人格独立、身心自由带来崭新的天地。女性自我意识的萌生和发展变得理所应当,依赖自我意志,在男女对照的社会建立女性主体生命意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生存于卑微境地的女性的主体生命意识,正是在这样充满局限的生活中寻找着生命的突破口。
《富萍》并不是一个关于女性意识爆发的出路指南,只能算是另一种眼光中对于女性意识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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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丽 北京 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 10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