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北过完喜事的第二天,新女婿要带新娘子随女客去丈母娘家认亲戚,人们把这种礼仪叫做“回门”。
在延安一带,“回门”时男方只去新女婿一人;在榆林一带,同去的还有一个陪人。这个人一般为新女婿的姐夫或者姑夫,主要任务是协助和保护新郎。所谓协助,就是协助新女婿认识妻家的亲戚,完成一些必须的规程,帮助他打破初次进妻家门的羞涩和不自然。因为“回门”时的新女婿和新当选的领导一样,备受众人关注,是个焦点人物,稍有不妥之处就会有人说三道四。通过陪人的指点,让这个第一次在妻家户族里露脸的新女婿尽量做得洒脱一点、大气一点,免得给人留下呆板的印象。所谓保护,是因为陕北有“耍新女婿”的风俗,有过亲身经历的陪人能够明保暗护,防止开玩笑人的恶作剧,比如空壳扁食就是众多恶作剧中的一种。
陕北人把饺子叫做扁食,它和其它地方的饺子没有大的不同,惟一属当地独有的就是那空壳扁食。空壳扁食特殊就特殊在馅上,不用肉、不用菜,只用一块冰,扁食煮熟了,这冰就化成了滚烫的水。它是专门给第一次来妻家的新女婿准备的,是能和新女婿开玩笑的小舅子、小姨子、姐夫和妻爷爷、妻奶奶精心策划的圈套。如果新女婿不知情,一只饺子进口,烫得眼泪直流。但多数新女婿都有陪人提醒,吃时先用筷子夹开扁食看有没有“暗器”在里头,基本都能逃此一劫。
陕北人“耍新女婿”的方式很多,有开玩笑调侃的、吃饭时设套的,也有喝酒时灌酒的、睡觉时炕上洒蒺藜的,其中最厉害的就是给新女婿脸上擦黑。新女婿单枪匹马,和妻家这么多能和他开玩笑的人较量,可以说力量悬殊。更重要的是,这时候新女婿地理不熟、情况不明,又不清楚哪些人能开玩笑,时不时就会遭遇“伏击”。往往新女婿刚进大门,门洞后边就“伏兵四起”;新女婿刚上炕头,就有人从灶门旮旯里冲了上来,直到把新女婿擦成个戏院里的“三花”才肯罢休。这时候,心疼女婿的丈人、丈母娘一边批评给新女婿擦黑的人们,一边端来温水让新女婿“卸装”。有时遇上燎滑一点的新女婿,自己会防备,加上有新娘子暗泄机密,丈母娘、老丈人出面保护,陪同人暗中指导,多数能化险为夷。
在“耍新女婿”的过程中,无论怎么折腾,新女婿都不能生气,一生气就算丢了人。但嘲弄不还口、擦黑不还手,任凭别人折腾的新女婿,众人又笑话他是“老实疙瘩”,会小看他的。怎样做到有节有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遇到成年人咋玩都好办,遇到小孩子就很难处理了。总有一些小孩子因为给新女婿擦黑时自己成了“三花”,大一点的“洼下了眉眼”,小一点的哭了起来。出现这种情况时,最为难的是陪新女婿的人,只好见人就敬烟,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着急的丈人、丈母,不知该说谁,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当然,新娘子就更不要说了,面子上装得漫不经心,眼睛却盯着新婚的丈夫,一怕他吃亏,二怕他丢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天平,只有那说不出的心疼。
回门结束往回走的路上,是最有戏剧性的时候。三个人三种心思两条心,表现方式又迥然不同。新女婿大都“没良心”,在丈母家时,对陪人言听计从,信任有加,这时却感觉他成了一个多余人,恨不得他马上离开,嫌他妨碍自己和新娘子的亲近。陪伴的人却要“寻开心”,故意让新女婿为难,让他们的好事“弄不成”。新娘子则表面上和陪人说话,心里却乱得厉害,来不来就走了神、动不动就红了脸。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便回到了男方家里。陪人忙着向主家“述职”,小两口早就钻进了自己的新房,“回门”这档子事也就结束了。
(选自《文艺报》)
散文包
民俗是人类文明积淀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也历来都是文学作品所重点关注的内容。本文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满是浓浓“陕北味”的淳朴本色的民俗风情画卷——“回门”“耍新女婿”。你看,“空壳扁食”这一恶作剧,“新女婿不知情,一只饺子进口,烫得眼泪直流”,多生动传神。再看,极富戏剧性的“给新女婿脸上抹黑”,“新女婿刚进大门,门洞后边就‘伏兵四起’;新女婿刚上炕头,就有人从灶门旮旯里冲了上来,直到把新女婿擦成个戏院里的‘三花’才肯罢休”,丈人、丈母、新娘子、成年人、小孩子,济济一堂,“伏兵四起”,你抹我护,场面真是“闹”趣横生而又其乐融融,读来不禁从心底漾起阵阵生活的暖意。这便是文学作品中民俗的魅力所在。
——于效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