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安徒生是最著名的“童话大师”， 他的童话对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的儿童文学有非常深远的影响。《海的女儿》是安徒生最著名的童话之一，也带有很强的自传性，本文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读《海的女儿》，分析安徒生童话创作的心理动机，认为他创作童话的动机是通过童话写作，重新经历自己在爱情中的遭遇，并且通过童话中获得的补偿来弥补自己未得到的和希望得到的安慰。
　　关键词：安徒生 童话 海的女儿 精神分析 动机
　　
　　童话，伴随了人类和我们每一个人的成长。无论是民间童话，还是文学童话，都是人的幻想的结晶，分析这些幻想有助于理解人类与童话家的心理构成和运作，理解童话对人类心理发展的影响。安徒生是最著名的“童话大师”，他用他丰富的想象、诗意的语言和儿童的话语，开创了儿童文学的新时代。安徒生对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的儿童文学有非常深远的影响，但是他在中国的学术界却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海的女儿》是安徒生最著名的童话之一，也带有很强的自传性，本文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读《海的女儿》，分析安徒生童话创作的心理动机，以更好地理解安徒生及其童话。
　　一.安徒生的童话创作
　　安徒生一生创作了156①篇童话，但他并不只是一个童话家，他还创作了6部小说，5部游记，3部自传，为数众多的诗歌和剧本。
　　安徒生的童话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835-1843）：以《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命名的童话时期，《小意达的花儿》、《拇指姑娘》、《皇帝的新装》、《丑小鸭》等等，都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1835年是安徒生生命的转折点，虽然他经历着短暂的失恋，但是他的整个生活还是处于上升阶段，他年富力强，他的作品受到好评，生活逐渐稳定，他的追求得到实现，所以本时期的童话，充满着柔情、喜悦、朝气、丰富的想象和美的享受。
　　第二阶段（1843-1853）：以《新童话》命名的童话时期，《卖火柴的小女孩》、《影子》、《母亲的故事》、《柳树下的梦》等等就是在这个时期创作的。在这一时期，丹麦和德国开始了战争，社会的问题暴露无疑，安徒生的创作受到上流批评家的百般挑剔、攻击，再加上在个人生活中遭受了最严重的失恋的打击，他的童话创作深受影响。这一时期的童话，现实成份相对加强，乐观情绪低落，忧郁情绪滋生。
　　第三阶段（1853以后）：以《故事》命名的童话时期，《她是一个废物》、《单身汉的睡帽》、《树精》、《沙丘的故事》等等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在这一时期，丹麦国内的社会矛盾越发激烈，丹麦与普鲁士开战，丹麦国力民众再次遭到战争的摧残；安徒生日益衰老，常犯神经性牙痛，1872年染上肝癌，使他十分痛苦和彷徨，所以他晚期的作品充满了低沉抑郁的气氛，情节都趋于沉闷，主人公们的遭遇，更多带上了现实生活的凄楚的印记。
　　安徒生童话创作的三个阶段是与他的人生遭遇所对应的，在这三个阶段中童话所具有的不同基调体现了作家性格发展的脉络，又说明了他的性格对他的创作的具体影响，充分理解这种分层有助于理解安徒生童话创作的心理及其变化。安徒生童话具有强烈的自传性，安徒生把自己的生平遭遇对象化，把自己糅入童话人物中，把握这一特点，是理解安徒生童话和童话创作的关键。
　　二.安徒生的爱情经历
　　弗洛伊德曾说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以异性父母作为第一个性爱的对象。安徒生也不例外，母亲是他所爱的第一个女人。在1816年，父亲去世前，安徒生的童年是很幸福的，他受到父母、祖母的疼爱。然而1816年父亲去世，1818年母亲再婚，母亲再婚后对他的爱的急剧转变，安徒生可能目睹到的母亲与一个陌生男人的性行为，无疑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安徒生在失去父爱之后没有能够从继父那里获得一份父爱的补偿，相反，继父还剥夺了他仅有的母爱。安徒生无法改变这种境遇，他能选择的只有逃避。1819年在行完坚信礼之后，他离开了欧登塞，离开了他深爱的母亲。然而他的心理还一直处在离开欧登塞时的状态，在他的自传中他多次写道“我还是个孩子”。确实，安徒生一生都像一个孩子一样，天真、害羞、直率、脆弱……他还像一个被母亲抛弃了的孩子一样，用他受伤的心灵去爱别的女人，母亲带给他的创伤，影响了他一生的爱情。
　　安徒生一生爱过四个女人，珍妮·林德更是他一生的挚爱，但是安徒生的爱情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仿佛无法摆脱一个既定的模式，总是在重复选择同一类东西，也经历同一种失败的结局，让我们不由得想起了强迫性重复的概念。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中详细讨论过这个概念：
　　还有，和女人有着爱情关系的每一位恋人，都会经历同样的阶段，并达到同样的结局。当一种重复动作和这个人的积极行为联系起来时，当我们能够在他身上分辨出一种基本的性格特质，这种特质总是保持一样，并且在重复同样的经验中强迫性的表现出来，这种“同一事情无休止的重复出现”就不会使我们感到惊讶了。②
　　我们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安徒生在早年经历了母亲再婚、失去母爱的创伤，在这段经历中，他遭受到了被冷落被抛弃的命运，他用离开母亲的方式处理感情上遭到的挫败，在他之后的爱情遭遇中，与母亲的早年经历被再度体验。安徒生以母亲为原型，选择他爱的对象，这个对象是一个“有主”的女人，而自己必然会被这个女人所拒绝和抛弃，而他最后处理的方式都是逃离自己所爱的女人。在他一生的爱情遭遇中，这个主题被不断地重复。在他的童话中，这个主题也不断出现。
　　三.《海的女儿》的解读
　　《海的女儿》（以下简称《海》）写于1837年，被收录在《讲给孩子们听的童话 第三册》里，是他童话创作第一阶段的代表作品。《海》是安徒生的成名之作，在他的爱情童话中是最富于代表性，也是最感人的一篇，安徒生自己也承认这篇童话是唯一让自己感动流泪的童话。
　　《海》讲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来自海底的小人鱼公主在15岁时救了人类王子的性命，为了获得王子的爱情和一个人类的灵魂，她用自己的舌头向海里的女巫换取了两条双腿，来到了王子所在的国度。因为她不能说话，不能告诉王子救他的人是自己，而王子误以为自己是被邻国的公主所救，就准备与邻国公主结婚。在婚前的晚上，小人鱼的姐姐们用自己的长发和女巫交换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让小人鱼把匕首插进王子的心里，然后她将重新获得她的鱼尾，度过她余下的300年没有灵魂的生命。第二天早晨的太阳就要升起，小人鱼把匕首抛进海里，自己也化作海底的泡沫。但是因为她高贵的作为，她成为了“天空的女儿”，从而获得了一个通过自己的善行创造灵魂的机会。
　　在这篇童话中，安徒生通过小人鱼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和理想，也表达了自己对获得一份真爱的渴望。但是与安徒生的遭遇一样，小人鱼在爱情中失败了，她并没有获得自己执着追求并渴望获得的爱情，在童话的最后，她获得了通过善行为自己创造一个灵魂的机会，作为对失去爱的补偿。
　　很多学者都把小人鱼当作安徒生自己的写照，不错，在《海》中，对小人鱼的很多性格描写都与安徒生本人相同。比如说“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的在想什么东西。”③这与幼年安徒生安静、古怪的性格是一致的。但是当用精神分析理论来分析这篇童话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问题：小人鱼是女性，而安徒生是男性；小人鱼爱一个男性——王子，而安徒生爱的是女性。这个性别上的差异不能被随意抹去，那么安徒生是否是以自己是一个女性而自居呢？他爱一个男性吗？
　　在后来的研究者中，有一些认为安徒生是个同性恋者，爱着一个男性，而安自己柔弱的性格使得学者们认为在他的性心理中，他是以女性自居的。但是大多数的研究者不同意这个观点，他们列举了许多证据，比如说安徒生一生所爱慕的都是女性、他的日记——其中有许多安徒生对女性的身体的渴望的描述——来说明安徒生是一个正常的异性恋者。
　　那么在童话中，这种转变是怎样实现的呢？我们需要借用一下中国的阴-阳概念。在西方的概念体系中，男性就是男性，是绝对的“阳”，即男=阳；而女性就是女性，是绝对的“阴”，即女=阴；这两者是不可以相互转换的。但是在中国的阴-阳体系中，男性=阳、女性=阴只是对阴-阳对立的一种表达，这种表达也可以换成君=阳、臣=阴，父=阳、子=阴……相对来说，阳处于强势地位，而阴则处于弱势地位。那么就不能因为在《海》中主角小人鱼是个女性，就认为在安徒生的无意识中他是以女性自居的，而应当认为在他的无意识中，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弱势的地位。这么一讲，在《海》中的许多描述就可以讲通了。
　　在《海》中，人类的世界被誉为“上层世界”，人类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而人鱼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她们只有通过获得一个凡人的爱才能够分享他的灵魂。不言而喻，海底世界是一个“低层世界”，小人鱼是一个来自“低层世界”的人，这正与安徒生的生平相对应：他是来自欧登塞的一个“鞋匠的儿子”，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怀抱着成名的梦想只身来到哥本哈根，他渴望通过他的文学创作进入丹麦乃至欧洲的“上流社会”。在某种程度上，小人鱼进入了“上层社会”，她拥有了人类的双腿，也能够呆在王子的身边；而安徒生也作为一个成名的作家进入了“上流社会”，他受到了名人、贵族和皇亲国戚的认可。但是，他们始终没有真正成为他们所仰慕的那个社会的一员，王子最后没有娶小人鱼，而是娶了人类的女子；而安徒生没有能够得到来自上流社会的再生父亲的认同，在他追求上流社会的女子时也一一失败，他用口语表述的童话一直遭到来自上流社会评论家的诟病，他们称安徒生连正确使用自己国家的语言都很困难……在安徒生的自我形象中，自己一直是一个来自于下层社会的“小人鱼”，仰慕着来自“上层世界”的人类，希望能够获得他们的爱和认可。但是小人鱼失败了，安徒生也失败了。小人鱼爱上了一个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男子，而安徒生所爱慕的女性，全部都是属于上流社会的女子；王子拒绝了小人鱼而与另一个女子结婚，安徒生所爱慕的女性也拒绝了安徒生，与其他的男子结了婚。小人鱼因为自己的善良获得了一个创造自己灵魂的机会，从而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一种补偿；安徒生则通过他的文学创作，通过他的童话，获得了对失败爱情的补偿。可以说，《海》不仅仅是安徒生爱情生活的缩影，也是他一生的缩影。
　　安徒生的童话有很强的自传性，特别是他的爱情童话，生动地反映了他本人的爱情经历。从刚才对《海》的分析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安徒生本人爱情遭遇的重演：主角（安徒生）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本来和他很要好，主角也认为这个人像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可是这个人后来拒绝了主角，主角在悲伤中死去，但是在死亡时，主角获得了某种形式的补偿。在安徒生很多童话的主人公的身上，我们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徒生本人的爱情遭遇，可以说，这些童话是作者本人遭遇的重演。与现实中不同的是，童话中的主人公都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失去爱的补偿。事实上，安徒生正是通过写作这些童话，重新经历自己在爱情中的遭遇，并且通过童话中获得的补偿来弥补自己未得到的和希望得到的安慰。
　　
　　注释：
　　①关于安徒生童话的篇章数说法不一，156篇是根据安徒生生前以《童话和故事》为名在丹麦发表的童话总数得出的。
　　②弗洛伊德著，车文博主编.弗洛伊德文集[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P17。
　　③安徒生著，叶君健译.安徒生童话全集之一[D].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8:P115。
　　参考文献:
　　[1]安徒生著.真爱让我如此幸福[M].流帆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社，2002
　　[2]安徒生著.我的一生[M].李道庸，薛蕾译.成都：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
　　[3]安徒生著.安徒生童话全集[M].叶君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8
　　[4]（奥）弗洛伊德著.弗洛伊德文集[M].车文博主编.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
　　[5]韦苇.《海的女儿》的多种解读可能[J].昆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3):9-12
　　
　　李丹，西昌学院文化传媒与教育科学学院助教，四川大学应用心理学研究生毕业，教育学硕士，主研方向精神分析、教育心理学。

• 李丹： 对《海的女儿》的精神分析解读　/　文学教育 201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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